“噗——”
一股腥甜毫无预兆地冲上喉头,我猛地侧过头,强行将它咽了回去。铁锈味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带着内脏撕裂般的剧痛。
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满堂刺目的红,宾客们或惊骇或鄙夷的脸,王亦深那极力掩饰却依旧泄露出得逞快意的眼神……还有,站在中央,一身嫁衣却如同披着寒霜的沈听蓝。
她嫌我脏。
她信了。
她信了王亦深伪造的那封狗屁不通的信!她信了我陆野,镇北侯府的世子,会通敌叛国!她甚至不屑于问我一句,不屑于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三年。整整三年。
从她及笄礼上,我接过她慌乱中掉落的那支玉簪开始;从春日宴上,她隔着满园桃花对我回眸一笑开始;从她答应我求亲时,眼底那抹羞涩却坚定的光开始……我捧出一颗心,小心翼翼地护着,以为终于找到了可以停泊的港湾。
原来,都是假的。
原来,我视若珍宝的情意,在她眼里,如此不堪一击。抵不过王亦深几句谗言,一封伪造的信!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悲哀席卷了我。心脏的位置,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大块,空落落的,灌满了呼啸的冷风。痛到极致,反而麻木了。
我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脸上,竟奇异地扯出了一抹笑。嘴角上扬,弧度僵硬,眼底却是一片死寂的荒芜,再也映不出半点光亮。
我看着沈听蓝,隔着那层红纱,隔着这满堂的狼藉和无声的羞辱。我的目光平静得可怕,没有愤怒,没有质问,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然后,我动了。
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没有理会王亦深那几乎要掩饰不住的得意,没有在意周遭那些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更没有去看地上那刺眼的婚书碎片。
我转过身。
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
大红的吉服袍袖拂过冰冷的空气,带起一阵微弱的风。我挺直了背脊,一步一步,朝着正厅那扇洞开的大门走去。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仿佛所有人都被我这突如其来的平静和离去震慑住了。
只有我自己知道,每一步落下,都像是踩在烧红的烙铁上。那颗被剜空的心,在胸腔里无声地淌着血,浸透了四肢百骸。
跨过那道高高的门槛时,外面刺目的天光让我微微眯起了眼。府门外,迎亲的仪仗还在,锣鼓手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那喧天的喜乐,此刻听来,如同最恶毒的嘲弄。
我没有停留。
径直穿过那些茫然的人群,走下石阶。侯府外长街上的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在脸上,冰冷刺骨。
“世子爷!世子爷您去哪儿啊?”管家福伯跌跌撞撞地追了出来,老脸上满是惊惶和担忧。
我没有回头,只是脚步顿了顿,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福伯,替我……照顾好侯爷和夫人。”
说完,再不迟疑。身影很快便融入了长街尽头熙攘的人流之中,消失不见。
身后,镇北侯府那扇象征着无上荣耀的朱漆大门,在我离去的背影里,缓缓关闭。也将那些喧嚣、屈辱、背叛,彻底关在了门内。
从此,与我无关。
京城,这座承载了我二十余年所有荣耀、欢欣、以及最终刻骨痛楚的城池,在身后渐渐缩小,最终化作地平线上一抹模糊的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