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蜜糖,带着令人窒息的甜腻和沉闷。我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声音,撞击着耳膜,咚咚作响。我死死盯着沈听蓝那只手,看着她用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慢条斯理地挑开了信封的封口。
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优雅。指尖捻出里面折叠的信纸,展开。
那纸,很薄,很普通。上面的字迹……我只看了一眼,浑身的血液便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刻冻结成冰。
像。
太像了。
那笔锋走势,那细微的转折习惯,几乎能以假乱真地模仿了我的字迹!若非我深知自己从未写过这样的东西,连我自己都要信了!
信纸上写了什么?通敌?叛国?将我镇北侯府世代忠烈的名声,将我陆野这个人,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王亦深……他竟敢!他竟敢伪造这种东西!在这个日子,这个场合,当着所有人的面!
一股暴戾的杀意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我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将那封信撕得粉碎,将王亦深那张伪善的脸砸烂!可就在我脚步微动的刹那,沈听蓝动了。
她看完了信。
没有惊呼,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她只是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隔着那层薄薄的红纱盖头,我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目光的穿透力。那目光,不再是往日的清冷,而是淬了冰,凝了霜,带着一种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鄙夷,直直地刺向我。
像两把淬了剧毒的冰刀。
然后,在所有人屏息的注视下,她抬起了另一只手。那只手,同样戴着象征婚约的戒指。她摸索着,从宽大的嫁衣袖袋里,掏出了一卷东西。
明黄色的绢帛,上面印着龙凤呈祥的暗纹。
那是我们的婚书。
御赐的婚书。
象征着天子恩典,昭示着两家百年之好的婚书。
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沉入了无底的深渊。冰冷,黑暗,绝望。
她捏着那卷明黄的婚书,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然后,在满堂死寂之中,在无数道震惊到失语的目光注视下,她猛地发力——
“嘶啦!”
刺耳的裂帛声,尖锐地划破了凝固的空气。
明黄的绢帛,在她手中,被生生撕成了两半!
动作决绝,毫不犹豫。仿佛撕毁的不是承载着圣意和两家盟约的婚书,而是一张令人作呕的废纸。
碎片飘落,像两只折翼的蝶,无力地坠落在铺着猩红地毯的地面上。那抹刺眼的明黄,落在满目的红里,显得如此突兀,如此讽刺。
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那裂帛声在我脑子里尖锐地回荡,嗡嗡作响,震得我头痛欲裂。
她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冰锥砸在冻土上,字字清晰,带着彻骨的寒意,穿透了所有的死寂,狠狠凿进我的耳膜,刺进我的心脏:
“陆野。”
她叫我的名字,没有半分往日的温存,只有刻骨的疏离和冰冷。
“这婚,我不结了。”
她微微扬起下巴,即使隔着盖头,我也能想象出她此刻倨傲的神情。
“我嫌你脏。”
四个字。
轻飘飘的四个字。
却像四柄千斤重锤,裹挟着万钧之力,狠狠砸在我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