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上月光白布时,她对我笑
1
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高二那年的中秋夜。
惨白月光透过窗户洒在我身上,如同冰冷的裹尸布。
穿着校服的小女孩用半截身子在窗外向上爬,血泪在她苍白的脸上划出两道深痕。
同学们都说那是跳楼自杀的学姐林小婉,因为怀孕被抛弃而寻短见。
直到班主任把我单独留在教室,冰冷的手突然抚摸我的腹部。
“别怕,”她咧开淌血的嘴,“我只是想要回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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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中秋,家家户户团圆喜庆的甜腻味儿能飘满整个小区,唯独我家,总是过早地陷入一片死寂。今年也不例外。晚饭草草结束,父母因一点鸡毛蒜皮——似乎是关于今年月饼馅料该买传统的五仁还是新式的流心——再次爆发争吵,碗碟摔碎的锐响和压抑的怒吼被我一并关在房门之后。
我蜷在床上,耳机里塞着躁动的摇滚乐,试图把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音量开得很大,鼓点捶打着耳膜,却捶不散心头那团阴郁的烦躁。玻璃窗隔绝不了所有声音,母亲带着哭腔的控诉和父亲不耐烦的低吼像幽灵一样,丝丝缕缕地钻进来。
2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争吵终于歇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令人窒息的沉默。我摘掉耳机,房间里静得可怕,只有我自己的呼吸声和擂鼓般的心跳。闹钟的荧光指针指向十一点五十。中秋节还没完全过去。
胃里有点不舒服,晚上没吃多少,但现在也不想再出去找吃的。我关掉音乐,躺下去,拉高薄被,把自己裹紧。窗外的月亮应该很圆很亮,即使拉着窗帘,也能感觉到一种过于明亮的光透进来,白生生的,不像温暖的灯光,倒像……像某种冰冷的审视。
我翻了个身,背对窗户,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睡觉。
就在意识即将模糊的那一刻,身体猛地一沉!
像有千斤巨石骤然压在身上,胸口窒闷得喘不过气。我惊恐地想睁眼,却发现眼皮重若千斤,根本抬不起分毫。想抬手,想蹬腿,想扭动脖子——全是徒劳。除了大脑还在疯狂运转,整个身体就像不再是自己的,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死死地钉在床上。
鬼压床!
3
脑子里瞬间闪过这个词。以前也偶尔有过,但从没像这次……这么彻底,这么令人恐惧。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咚咚咚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无限放大。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睡衣。我拼命调动全身的力气,试图哪怕只是动一动一根手指头,来打破这可怕的禁锢。
完全没用。
而那惨白得瘆人的月光,穿透薄薄的窗帘,明明背对着,却仿佛能“看”到它冷冷地洒在我身上,从头到脚,像铺开一层冰凉滑腻的丝绸,又更像……一匹精心准备的、为尸体准备的白布,正慢慢地、不容抗拒地将我覆盖、裹紧。
冷。一种侵入骨髓的阴冷顺着那“白布”渗透进来。
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
然后,我听到了声音。
笃……笃……笃……
极其缓慢,极其滞涩。像是有什么沉重又僵硬的东西,在一下下地刮蹭着窗台下的外墙。声音由下而上,一点点地靠近。
我的心脏骤然缩紧,几乎停止跳动。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冻住了。
不……不可能……我的房间在五楼!
那是什么?猫?老鼠?还是……风?
但那声音太有规律了,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目的性。它就是冲着我的窗户来的!
4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我的心脏,越收越紧。我拼命想挣扎,想尖叫,喉咙里却只能发出极其微弱的、嘶哑的“嗬嗬”声,连我自己都几乎听不见。
笃……笃……嘶啦……像是指甲划过石灰墙面。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已经到窗台的位置了。
我的眼睛睁不开,可我的“感知”却异常清晰。我能“感觉”到那东西停在了我的窗外。
紧接着,是一阵细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像是……湿漉漉的皮肤在玻璃上缓慢地蠕动。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极致的寂静中,只有我绝望的心跳和那窗外诡异的摩擦声。
然后,摩擦声停了。
一种强烈的被注视感攫住了我。冰冷、黏腻、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恶意。有什么东西,就在窗外,隔着一层薄薄的窗帘和玻璃,正直勾勾地盯着我!
那目光几乎要实质化,像冰冷的针,刺透一切阻碍,扎在我的背上。
我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就在这时——覆盖在我眼皮上的那股巨力,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眼睛猛地睁开!
5
视线瞬间聚焦在正对面的窗户上。
窗帘没有完全拉严,留着一道一掌宽的缝隙。窗外,一轮满月巨大得近乎不真实,散发着惨白诡异的光晕,几乎填满了整个缝隙,将那一片窗玻璃照得透亮,如同一个冰冷的舞台。
而就在这惨白的“舞台”中央,紧贴着玻璃——
一张脸!
一个小女孩的脸!苍白浮肿,像在水里泡过很久。她看起来年纪很小,大概只有十三四岁,身上穿着……一件蓝白色调的、样式很旧的校服,领口还有一道暗红色的滚边。
最恐怖的是她的眼睛!没有眼白,只剩下两个完全漆黑的、血洞般的窟窿,黏稠的、发黑的血液从那两个窟窿里不断地涌出来,划过她惨白肿胀的脸颊,留下蜿蜒的痕迹。
她的嘴巴咧开着,嘴角同样裂开,一直咧到耳根下,黑红色的血不断从嘴角溢出,滴滴答答地落在窗台上。那不是哭,也不是怒,是一个巨大到极致的、扭曲诡异的笑!
而她……只有上半身!
腰部以下空空荡荡,断裂处血肉模糊,甚至能看到惨白的碎骨茬子!她就用那仅剩的半截身子,像一只畸形的蜘蛛,紧紧地吸附在垂直的窗玻璃上,维持着一种违反重力法则的、令人头皮炸裂的平衡。
6
她就那样贴着窗,漆黑的、流血的眼洞死死地盯着床上一动不能动的我。扭曲的笑容越来越大,嘴角几乎要裂到后脑勺。
“!!!”
极致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瞬间攥爆了我的心脏,掐断了我的呼吸,也彻底剥夺了我最后一丝声音。我发不出任何尖叫,只能在胸腔里爆发出无声的、歇斯底里的哀嚎。四肢百骸冰冷僵硬,连颤抖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