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孤烟，风卷黄沙。
夜幕四合，夕阳于凄茫天边隐却最后一分余晖。
九冬时节的大漠寒风骤起，裹挟尘沙袭掠狂卷伫立于荒原上的突兀的一切，弥漫于天地间，使得头顶漆黑夜空都莫名染上一层尘土颜色。
星子黯淡的夜空之上，一切都是那般模糊，唯独一轮孤月皎皎如初，明亮得与之前一般无异。
她记得于王府时，仰头望到的明月，便是这般皎洁无暇。甚至便连轮廓，都是一模一样的清晰。
然而偏是有甚么，不一样了。
“磨蹭甚么，快走！”
身后兵士催促着她，不耐：“别给老子磨蹭，让将军等急了，老子打断你的腿！”
背后被推搡了一下，她猛地一个踉跄，未及站稳，小腿上又结结实实挨了一脚。
“快走！”
忍痛站起，她快走几步，赶上走在前面的之素。
“呼呼，呼呼——”
夜风呼啸而过，吹得帅旗烈烈作响，抬头看去，主将的大营竟是要到了。
她苦笑，她商知秋，本是魏王身畔的伴读，人人尊敬的女书郎。谁料朝堂结派争夺，魏王拿到了商家意图谋反的罪证，商家就此蒙污，当即便被抄家灭族。
圣上一道旨意，一夜之间，男丁枭首，女眷缢亡，便连自己这等无关痛痒的王府婢女，竟也因入了族谱，被罚没流放到了边关军营。
身上只着一层中衣，寒风吹来，商知秋不禁打了一个冷颤。转头去看之素，发现之素早已冷得瑟瑟发抖。
商知秋忙走得离她近些，伸出双臂将之素轻轻拥住。
之素还小，挨不得冷。何况当年，之素也是安家的小家碧玉，不曾钟鸣鼎食，却也到底过得安稳无忧。不像自己是个流浪乞儿，挨饿受冻，现在这般模样，倒与自己儿时的样子不谋而合。
“我说你们俩真相好啊，走这么一段路还互相搂着！”
身后兵士颇为嫌恶：“别以为这样就能拖延时间，快给老子走！”
说完又推了商知秋一下。一路推推搡搡催促着，很快，商知秋与之素便到了帐前。
“进去！”
身后兵士用力一推，商知秋猛地向前踉跄，与之素一同跌进帐里。
之素走得靠前，摔得也更重些。商知秋见之素痛得龇牙，忙将之素轻轻搀起，刚站起身，眼前却即刻现出一物，直吓得商知秋一时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一下。
那是一双男人的长靴。
“抬起头来。”
头顶一道声音传来，商知秋浑身一凛，将头垂得更低了。
“不听话么？”
头顶那道声音开口，语声幽幽：“在我帐里，还没有敢不听话的，你是第一个，倒也有趣。”
“你不抬头，我只好命人枭了你的首级，累臣衅鼓，你便能日日都抬着头了。”
商知秋全身一震。听他要杀人，之素早已吓得面如白纸，瑟缩在商知秋身后，用手紧紧拽着商知秋的上襦，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还不抬么？”
头顶那道声音再度逼来。感受到之素浑身的颤栗，商知秋心亦随之颤抖，微一咬唇，她慢慢地，轻轻地抬起了下颚。
“很好。”
面前的人夸赞，笑容中偏生带了一丝邪魅：“这才乖。”
面前之人身着玄甲，脚蹬革靴，显然是一将军无疑。说是将军，面容身材却颇为瘦削，尤是那双眉眼，狭长晶亮，略显幽蓝色的眼瞳射出慑人夺魄的微芒，乖戾阴鸷得可怖。
商知秋记得，眼前此人，当是统领弦月军的上将军——阎罗将军孙九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