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深夜的电钻声奇迹般地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王家人对我过分热情的客气，以及他们家里日渐增添的各式各样金光闪闪、形状古怪的“风水摆件”。我偶尔“路过”，还会不经意地再提点几句“大师”的教诲——床头柜挪一挪利贵人，厨房那个角摆个假山聚气。
他奉若圭臬。
平静的日子过了快三个月。
直到一个周二的清晨，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大地心脏停跳了一拍的巨响，把我从床上震了起来。
紧接着，是女人尖厉到变形的哭嚎，和男人疯狂的叫骂。
整栋楼的人都惊动了，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有人尖叫着往下跑。
我打开门，楼道里已经弥漫起一股陈旧的尘土味。对面他家的门虚掩着，能看见客厅地板上狼藉的砖石碎块。
居委会的李主任带着人脸色发白地冲上来，猛地推开对面的门。
我也跟着走过去。
里面一片狼藉。王建国瘫坐在一堆断砖烂瓦里，满脸是灰和眼泪，手上还淌着血。他老婆在一旁哭得撕心裂肺。客厅和旁边房间之间那面厚厚的承重墙，被砸开了一个巨大的、触目惊心的窟窿，钢筋扭曲地支棱出来。裂纹像蛛网一样爬满了天花板和四周的墙壁。
整栋楼，在这一刻，发出了危险的呻吟。
“王建国！你疯了！承重墙你也敢砸？！这楼要塌了！你要害死所有人啊！”李主任声音都在抖。
王建国像是被抽走了魂，喃喃道：“大师……网上那个大师说……这墙是‘困龙局’，砸了……砸了就能一飞冲天，财源滚滚……我……我怎么知道……”
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扫过人群，突然定格在我脸上，爆发出最后的疯狂，指着我嘶吼：“是他！是他害我！是他送我那个鱼缸！是他告诉我摆风水！”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
我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惊讶、茫然，还有一丝被冤枉的委屈。
在一片死寂和恐慌中，我缓缓上前一步，声音不大，却清晰得能让每一个人听见：
“王先生，您这话从何说起？我送鱼缸，只是邻里间的正常往来，希望您家一切都好。”
然后，我拿出了手机，点开其中一段录音。
——“我家装修，爱几点装就几点装！轮得到你管？嫌吵你住别墅去啊！没钱就别在这儿哔哔！”
——“我们自家房子想怎么弄怎么弄，碍着谁了？”
他和他老婆那晚嚣张粗嘎的声音，穿透了手机的扬声器，在死寂的、摇摇欲坠的楼道里，无比清晰地重复着他们曾经的王牌逻辑。
我按停录音，抬起眼，看着面如死灰的王建国，又看了看脸色铁青的居委会主任和周围惊恐又愤怒的邻居，微微歪了歪头，语气里带着一丝纯粹的、不加掩饰的困惑，轻声重复了他曾经的话：
“可是，王先生当初不是亲口说的吗？”
“您家爱拆哪儿……”
“……就拆哪儿呀。”
整个危险的、尘埃弥漫的空间，彻底死寂下去。只有他老婆陡然拔高的、绝望的哭声，尖锐地刺破空气。
楼道的死寂被一声更凄厉的哭嚎撕破。
是王建国的老婆，她一屁股瘫坐在满是碎砖块的地上，双手拍打着地面，头发散乱，像个被抽去脊梁的破布娃娃。“完了…全完了啊！天杀的王建国！你听信什么狗屁大师！这房子…这房子没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