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国本人，则彻底失了魂。他愣愣地看着那面被砸出巨大窟窿的承重墙，扭曲的钢筋像怪物断裂的肋骨，狰狞地刺向空中。他手上被划破的口子还在滴血，落在灰白的粉尘里，洇开一小片暗红。整栋楼似乎还在那一声巨响的余韵里颤抖，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不时从墙壁深处传来，提醒着每一个人——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并未落下，只是换了一种更折磨的方式存在着。
居委会李主任脸色煞白，额头上全是冷汗。他猛地扭头，对身后几个同样吓傻的工作人员吼道：“还愣着干什么！疏散！立刻疏散整栋楼的住户！快！打电话！街道！消防！住建局！全都打！”
恐慌像炸开的马蜂窝，瞬间淹没了一切。刚才还在看热闹的邻居们此刻才真正意识到大难临头，哭喊声、叫骂声、杂乱的脚步声顿时响成一片。人们争先恐后地往楼梯口涌，抱着孩子的，搀着老人的，场面一片混乱。
我退回到自家门内，但没有关门，只是冷静地看着这片末日般的景象。
王建国被他老婆的哭骂惊醒，猛地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再次死死锁定我，里面燃烧着绝望催生出的最后疯狂。他挣扎着想从砖石堆里爬起来扑向我，却被冲进来的两个居委会工作人员死死按住。
“是他！就是他害我！”他嘶吼着，口水混着血沫喷出来，“李主任！你听见了！他承认了！他送的那个鱼缸！他跟我说的那些话！都是他引我上的道！抓他！抓他啊！”
李主任焦头烂额，一边指挥疏散，一边烦躁地瞪了王建国一眼：“你闭嘴！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整栋楼都要让你弄塌了！你还攀咬别人！”
“是真的！他录音！他早就准备好了！他算计我！”王建国还在挣扎，状若疯癫。
我这才缓缓走上前一步，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嘈杂：“王先生，到了这个时候，您还要把责任推给别人吗？”
我晃了晃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录音的界面。
“我录音，是因为您和您的家人长期深夜制造噪音，多次沟通无效，我为了维护自身权益留下的证据。至于风水鱼缸……”
我看向李主任和周围几个尚未跑远、竖着耳朵听的邻居，语气坦然甚至带着点无奈：“我当时只是看王先生为生意发愁，好心送个礼物，说几句宽心话。市面上卖这种鱼缸的，谁不说几句招财进宝的吉祥话？这难道犯法吗？我难道能按着他的手，让他去砸承重墙吗？”
李主任的眉头紧紧皱起。他看看状若疯魔的王建国，又看看冷静得近乎反常的我，最终狠狠一跺脚：“都别说了！现在首要任务是保证大家安全！王建国，你等着接受调查处理吧！”
专业的救援和评估人员很快赶到。
警笛声、消防车的轰鸣声、专家的喊话声混杂在一起。整栋楼的住户被紧急疏散到楼下的空地上，人们惊魂未定，裹着毯子，仰头望着这栋突然变得岌岌可危的家园，低声咒骂着、哭泣着。
王建国夫妇被执法人员单独带走问话。他被带走时，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不再是疯狂，而是某种更深沉的、近乎茫然的恐惧。他好像直到此刻才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自己可能掉进了一个早已铺开的网里，但怎么掉的，为什么掉，他根本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