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性子淡,话少,却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安抚我,保证哪怕一生无子,他也不会受世俗压迫,娶除我以外的女人。
为了得到一个不伤身的坐胎方,他阅尽古方,熬红了眼。
却还反复叮嘱我是药三分毒,若我实在想要一个孩子,可以去慈幼堂抱养。
这一切原来都作得了假吗?
我用力地抹了把眼泪,扶住门框吃力地站起来,冲出门去想要质问他。
脚下忽然有什么叼住了我的裙摆。
是小狐狸。
「别冲动,我带你去。」
它带我走小路,来到了周员外旧宅的一扇侧门前。
我推门进去,它示意我躲在院中的紫藤花架下。
一道尖利的女声从不远处的纱窗传出:
「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阿珏的病已经禁不起等了!」
回应她的男声语气纵容而无奈:
「长乐,你冷静一点。那术士说过子蛊要完全成熟才能作药引,不然反而害了阿珏。」
「都是借口!我看你就是对那个贱婢还有留恋,连亲儿子的命都不顾了。」
那男声沉默了,过了半晌才道:
「你想多了,既然如此,今夜就取蛊吧。」
……
我脸上血色尽失,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砸在青砖石上。
小狐狸急得跳到肩上替我抹眼泪,「快逃!」
我空洞呆滞的眼中恢复了一丝神采,抱起它退到门外,轻轻掩上了门。
6
回去的路上,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冷静至极地问小狐狸:
「他就是常平侯的长子沈寒声,对吗?」
小狐狸重重地点头。
「搬来周宅的那对母子是他原来的妻儿?」
它再一次点头。
「他娶我是为了给他孩儿治病?」
它点头的动作缓了下来,变得小心翼翼。
「我体内有那劳什子子蛊对吗?取出来会有什么影响?」
小狐狸忽然激动起来,两个爪子连比带划地告诉我:
「会很痛很痛,取出来之后你的寿元基本上就到头了。」
它急得呜咽起来:「千万不要答应,快逃!」
「嗯。」我摸了摸它的小脑袋,「放心,我很怕痛的。」
回到小院中,小狐狸望着那早已收拾好的包袱,「咦」了一声。
我苦笑着为它解惑:「知道他骗我之后,我就有这个打算了,和离书都签好了,谁知如今变成逃命了。」
它眼中满是不信。
我点了下它的鼻子,垂下眼睫,低声道:「他把我做的衣裳、酿的酒全丢到大街上也无所谓。但是你知道吗?我容忍不了欺骗和背叛。」
「我阿爹阿娘就是在发大水的时候,被二叔家骗走了唯一一块救命的木板。我和阿兄站在村长家挤得下不了脚的船上,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大水吞没。」
嗓音中渐渐带了哽咽,我清了下嗓,故作轻松地笑着道:
「所以啊,没什么的,第一次发现他骗我的时候,我就想走了。」
说完我凝望着它狡黠的狐狸眼:
「以后你跟着我好不好?我会绣花,还会酿酒,一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小狐狸的眼睛变得亮晶晶,兴奋地扯了扯我的裙摆。
我捏捏它毛绒绒的耳朵,转身把和离书放在妆奁上,带着它朝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