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头也不回:"你老花眼。"
"你才老花眼。"我走过去扯了下绸子,"这样才平。"
李大山手里的竹竿差点戳到我鼻子。我们正较着劲,王小虎抱着一摞宣传单挤过来:"两位叔,县里领导说把你们展位放一起。"
"啥?"我俩同时松手,红绸子"唰"地掉下来盖住了王小虎的脑袋。
刘婶嗑着瓜子凑热闹:"般配得很,跟当年集体婚礼似的。"
李大山耳根子又红了。我弯腰捡绸子,发现展台背面已经用粉笔画好了线——这老小子偷偷量过尺寸,就为了比我多占半寸地儿。
"王技术员!"我扯着嗓子喊,"新品种试种的事儿定了没?"
王小虎刚从绸子里钻出来:"正要宣布......"
"我种!"李大山举手举得比少先队员还标准。
"我家地肥!"我直接把申请拍在展台上。
王小虎的眼镜片直反光:"农技站的意思是...两家合作试种。"
张翠花不知从哪冒出来,手里还拎着壶凉茶:"这个好!"她笑得眼睛眯成缝,"你俩搭伙准成。"
李大山嘟囔着去摆他的玉米棒子,每个都擦得锃亮,排得像受检阅的士兵。我故意把南瓜堆成小山,最大的那个正好冲着他。
"显摆啥?"他斜我一眼,"又不是比大小。"
"比甜度啊。"我敲敲南瓜,"某些人酿的酒......"
"咳咳!"张翠花突然大声咳嗽,往我俩中间放了盘油炸糕,"趁热吃。"
油香混着糯米甜味飘起来。我和李大山同时伸手,又同时缩回。王小虎赶紧掰开一个递过来:"新品种抗病性强,就是得精细管理......"
"用你说?"李大山抢过半个油炸糕,"老子种地时你还在玩泥巴。"
我掰了块糕扔嘴里,豆沙馅烫得舌尖发麻。张翠花趁机把我们的展品往一块儿挪,玉米挨着南瓜,红辣椒串挂在了两摊中间。
下午搬育苗盘时,我脚下一滑。育苗盘飞出去的瞬间,我看见李大山扑了过来——不是接盘子,是接他那把靠在墙边的老锄头。
锄头还是磕在了石阶上,木柄裂了条缝。我认得这把家伙什,是他爹传下来的,柄上还刻着"农业学大寨"。
"完了。"我心想,"这老东西非跟我拼命不可。"
李大山摸着锄柄的裂缝,喉结动了动。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把白头发丝照得透明。
"早该换了。"他忽然说,"震得手麻。"
张翠花小跑着递来毛巾:"就是,虎子都说现在有新式......"
"闭嘴!"李大山吼完自己先愣了,低头用袖子擦了擦锄刃,"那什么...育苗盘没摔坏吧?"
王小虎在检查散落的土坨:"苗没事...咦?"他捏起个东西,"这锄刃上刻的啥?"
我和李大山同时凑过去。生锈的锄刃根部,歪歪扭扭刻着两个小字——"张李"。
风突然大了,吹得彩旗哗啦啦响。李大山一把抢回锄头:"我爹乱刻的。"
刘婶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们身后。她手里瓜子都不嗑了:"那年修水库,你俩的锄头混用了半个月......"
"胡扯!"李大山扭头就走,差点撞翻展台。
我蹲下来帮他扶正锄头,发现裂缝正好裂在"张"字中间。张翠花递给我杯茶,杯底沉着两粒枸杞,跟她男人酿酒时放的一模一样。
6
合种的玉米地泛着不正常的黄。我蹲下来扒开叶子,背面密密麻麻全是蚜虫,像撒了层黑芝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