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声鸦鸣接踵而至,这次近得仿佛就贴在后颈。我猛地扭头,只看见漆黑窗玻璃上自己惊惶的倒影——以及倒影身后,那个佝偻的独眼老人正举着砍柴刀站在雨幕里。
2
雨水还在顺着屋檐滴答往下淌,空气里那股铁锈似的血腥气却已经散尽了。我捏着那半枚鸦神银饰,冰凉的金属边缘硌得指腹生疼。
祠堂里乱哄哄的,陈大虎抱着他爹的尸体哭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周围跪倒的村民还在不停磕头。没人注意我悄悄退到阴影里,把银饰举到眼前细看。
做工很糙,边沿还有毛刺,像是自家打的。可鸦神村早二十年就没银匠了,年轻人都往外跑,谁还学这老掉牙的手艺?
除非…
我猛地想起个人。福伯。村西头那个瘸腿老光棍。小时候常见他坐在门槛上敲敲打打,给姑娘们打镯子,给娃娃打长命锁。他手上那套模具还是祖传的,全村独一份。
“福伯还活着?”我扯住一个正要往外溜的半大小子。那孩子吓得一哆嗦,看清是我才喘匀气:“活、活着呢…就是脑子不清爽了,见天蹲门口磨刀,说要宰了鸦神派来的勾魂使。”
问清地址,我把银饰揣进兜,转身扎进雨幕里。
福伯家比印象中更破了。土墙塌了半边,茅草屋顶凹下去一大块,活像被巨人踩过一脚。木门虚掩着,里头传出有节奏的敲击声。
我推门进去。
老头正背对着我,佝偻着身子在煤油灯下捣鼓什么。听见动静,他猛地回头,浑浊的眼珠在深陷的眼窝里转动,手里还攥着个小锤。
“谁?”
“福伯,是我,陆家小子。”我放缓声音,尽量显得人畜无害,“想请您帮忙看个东西。”
他眯着眼打量我,目光落在我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时顿了一下,表情有些恍惚。“陆家小子…都长这么大了。”他嘟囔着,放下锤子,“看啥?”
我掏出那半枚银饰递过去。
煤油灯噼啪爆了个灯花。福伯的手指刚碰到银饰就猛地缩回,像是被烫着了。那张布满老年斑的脸瞬间失去血色,嘴唇哆嗦起来。
“这、这东西哪来的?”
“祠堂捡的。”我盯着他,“听说全村就您还会打银器?”
老头突然发起疯来。他一把抢过银饰扔进脚边的火盆,又踉跄着扑到墙角,从一堆废料里扒拉出个黑乎乎的铁盒子,举起锤子就砸!
“不能留…都不能留…要遭报应的!”他边砸边嘶吼,口水从嘴角滴落,“鸦神看着呢…全都看着呢!”
我冲上去拦他,却被他一把推开。老人爆发出惊人的力气,几下就把铁盒子砸变了形,里头那些精细的模具叮叮当当散了一地。他还不解气,又抄起柴刀要去砍工作台。
“福伯!你冷静点!”我箍住他挥舞柴刀的胳膊,“这银饰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和小雅有关?”
听到小雅的名字,他整个人僵住了。柴刀“哐当”掉在地上。他缓缓转过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瞳孔里倒映着跳跃的灯火。
“那闺女…冤啊…”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破风箱在抽气,“他们…他们把她按在祭台上…那么多人看着…鸦神看着…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