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她叹息,“苦里要带血,才够真。”
五
我放下勺子,胃部翻涌。“十年前,你也爱吃甜吗?”我试探。她没回答,只把木勺递给我,“剩下的,你喂我。”
我接过,手却控制不住抖。她张嘴,像等待投喂的雏鸟,牙齿白得近乎透明。我舀一勺,送到她唇边,她忽然合上牙关,木勺被咬断,“咔嚓”一声,裂口整齐得像被刀切。她把断勺吐进锅里,焦糖立刻覆上来,发出细微嘶响。
“锁门的人,”她含糊地说,嘴角沾着糖丝,“要记得喂饱被关的人。”
一句话,像钝刀割开我腹腔,内脏哗啦啦流了一地。我猛地站起,布丁杯打翻,焦糖浆顺着台阶流淌,像一条缓慢爬行的黑蛇。唐可可低头,看着那条蛇爬到自己鞋尖,忽然哭了。眼泪大颗大颗掉进锅里,发出“嗤嗤”声,焦糖瞬间冷却,凝成扭曲的褐块。
六
她哭得很安静,肩膀一抖一抖,像被风吹动的纸偶。我手足无措,掌心却渗出更多汗。良久,她抬头,眼泪把雀斑冲得模糊,“我熬了十年,才熬出今天的苦,你别浪费。”声音轻得像气泡,却重重砸在我胸口。我蹲下,与她平视,喉咙发紧,“对不起。”
她摇头,把锅递到我手里,“吃完,我就告诉你怎么还钥匙。”
我咬牙,把凝成块的焦糖全部倒进嘴里,咀嚼,吞咽,像吞下一口滚烫的玻璃渣。血与甜与苦混在一起,舌尖麻木,胃部绞痛。吃完最后一口,我把锅放回她膝盖,嘴唇已被割出三道细口,血珠渗出来,像给焦糖上了层亮漆。
唐可可满意地叹息,抬手抹掉我唇角的血,放进自己嘴里,轻轻吮吸,发出极轻的“啧”。然后,她凑到我耳旁,声音像焦糖拉出的丝,细而韧:
“钥匙,在你胃里。”
七
我猛地弯腰,手指抠进喉咙,却只吐出一口苦水。唐可可拍我背,动作温柔,像在哄一只受惊的猫,“别抠,已经融化了。”她站起身,背带裤沾满糖霜与灰尘,像一块被用过度的抹布。她伸手,把我从台阶上拉起来,指尖冰凉,“走吧,去医院,让蓝姐给你拍片。”
八
19:40,校医院。叶以蓝穿白大褂,领口扣到最上一颗,像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雕。她递给我一杯显影液,声音平板:“喝下去,半小时后拍片。”液体呈淡蓝色,像被稀释的月光,入口却苦得发麻,与焦糖的甜在胃里撞出暗涌。
拍片结果很快出来——胃部显影剂分布均匀,没有任何金属阴影。叶以蓝把片子递给我,镜片反光遮掉眼神,“你胃里,什么都没有。”
我松了口气,却听见唐可可在身后轻笑,“融化了,当然看不见。”她声音甜得发腻,却让我背脊生出倒刺。
九
叶以蓝给我抽血,针尖刺入静脉,血流进试管,颜色暗得发黑。她盯着那管血,忽然说:“血糖偏高,焦糖好吃吗?”语气平静,却像法官宣读罪名。我喉咙发紧,说不出话。她拔针,指尖在我针眼上多按了两秒,声音轻得像叹息:“苦与甜,总要有人记录比例。”
十
20:30,图书馆A2。林羡薇架好DV,红灯亮,镜头对准我嘴唇的伤口。她伸手,指腹按压伤口,血珠渗出,她放进自己嘴里,轻轻吮吸,发出极轻的“啧”。然后,她低声说:“苦里带血,观众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