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人群大乱。那黄云越来越近,嗡嗡之声震耳欲聋,转眼间就到了头顶。数以万计的蝗虫落下,覆盖了视野所及的一切。它们啃食着所有能啃的东西——枯草、树叶,甚至逃荒人随身携带的行李。
“保护好粮食!”李老汉声嘶力竭地喊道,用身体护住那袋所剩无几的谷子。
蝗虫扑打在人脸上、身上,密密麻麻,令人毛骨悚然。丫丫吓得哇哇大哭,秀兰一手抱着狗蛋,一手挥舞着试图驱赶蝗虫。
这场蝗灾持续了半个时辰,当蝗群终于过去后,留下的是更加荒芜的大地。逃荒人们损失惨重,有人带的干粮袋被蝗虫咬破,粮食洒了一地,瞬间就被剩余的蝗虫吃光。
一个老妇人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天杀的蝗虫啊!那是我最后一点粮啊!”哭声中充满了绝望。
李家侥幸保住了那半袋谷子,但大成的手臂被蝗虫咬了好几口,渗出血珠。更糟糕的是,他们意识到,蝗虫过后,前方恐怕连树皮都没得吃了。
“加快脚步吧。”李老汉沙哑着说,“尽快走出这蝗虫过境的地方。”
然而祸不单行。当夜宿营时,丫丫发起高烧,可能是白日里受了惊吓,也可能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秀兰守了一夜,用水沾湿布条,敷在女儿额头上。水也不多了,她小心翼翼地省着用。
“娘,难受...”丫丫喃喃说着胡话。秀兰轻轻拍着她,哼起老家的小调。歌声嘶哑,却格外温柔。
第三章 易子而食
向南走了半个月,李家那半袋谷子终于见了底。
逃荒的队伍扩大了,沿途不断有新的难民加入。人们互相交换着可怕的消息,每个消息都比上一个更令人绝望。
丫丫的病好了些,但依然虚弱。狗蛋更加瘦弱了,小小的身子似乎只剩下一把骨头。
这天傍晚,一个陌生男人悄悄接近大成,低声道:“兄弟,有吃的换吗?”
大成摇摇头:“我们自己都没吃的了。”
那男人迟疑了一下,说:“我可以用孩子换,你家有女孩吧?我有个儿子,五岁,还健康...”他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换着吃,都能活下去。”
大成猛地一惊,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易子而食——他听说过这种可怕的事情,但从未想过自己会直面这样的提议。
“滚!”大成怒吼道,抄起手边的木棍。那男人慌忙退后,嘟囔着“不识好歹”,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那夜,大成失眠了。他看着睡在身旁的丫丫和狗蛋,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
第二天,他们目睹了路边的一幕:几个男人围着一具婴儿尸体,正在争抢。秀兰立刻捂住丫丫的眼睛,但已经晚了,丫丫吓得浑身发抖,当晚又发起了高烧。
粮食彻底没了,连树皮粉也吃完了。李老汉开始挖草根,但大部分草早已枯死,草根也是干瘪的,没什么养分。
狗蛋在第三天凌晨断了气。秀兰抱着小儿子的尸体,不哭也不说话,只是呆呆地坐着。最后大成狠心从妻子怀里夺过孩子,在路边挖了个浅坑,草草埋葬。
没有时间哀悼,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前行。秀兰自此很少说话,时常回头望向埋着狗蛋的方向,直到那片土地消失在视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