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更新时间:2025-09-15 04:05:31

北方的天空是一片无情的瓷白,太阳像烧红的铁饼悬在头顶,灼烤着干裂的大地。

李老汉蹲在田埂上,枯瘦的手指插入干裂的土中,抓出一把粉末状的泥土。泥土从他指缝间流走,随风散尽。

“完了,全完了。”他喃喃道,浑浊的眼里没有一丝光亮。

这是大旱的第三年。头年只是少雨,次年井水见底,到了这第三年,连村头的百年老河早已不见水光,只剩下河床的白石裸露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目的光。田野里最后一点绿色也已消失,连最耐旱的荆棘都枯死了。

村里已经有人开始吃树皮。先是剥榆树皮,晒干磨成粉,掺和着去年存下的那点谷糠,做成饼子充饥。后来榆树皮剥完了,就吃槐树皮,槐树皮没了,连苦涩的柳树皮也成了争抢的对象。

李老汉家五口人,儿子大成、儿媳秀兰,还有两个孙儿。

孙女丫丫蹲在院子里,用小棍子戳着地上的蚂蚁窝。“娘,蚂蚁都不动了。”她仰起小脸,嘴唇干裂。

秀兰从屋里出来,手里端着半碗浑浊的水:“别玩了,省点力气。”她的眼神扫过空荡荡的院子,那里原本养着鸡鸭,如今连根羽毛都不剩了。

夜幕降临,李家围坐在油灯下。灯芯剪了又剪,只剩短短一截,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几张愁苦的脸。

“王老五一家昨夜走了。”大成打破沉默,“往南边去。听说南边有雨。”

李老汉的烟杆早已没有烟丝,他还是习惯性地叼着,干嘬了几口:“路上死了多少人,你知道么?”

“留下来也是死路一条!”秀兰突然激动起来,怀里的狗蛋被她惊醒,发出微弱的哭声,“听,狗蛋连哭的力气都没了...再没有吃的,就,就...”

丫丫怯生生地拉着母亲的衣角:“娘,我饿。”

李老汉望着油灯出神,灯花啪地爆了一下。“收拾吧。”他终于说,“明日天亮前走。”

夜深人静时,李老汉独自来到祖坟前。坟头的草都枯死了,墓碑被风沙磨得模糊。他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头。

“儿子不孝,不能守着祖坟了。”他老泪纵横,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爹,娘,若能活着回来,再给二老修坟添土。”

当夜,李家悄悄收拾行装。其实也没什么可带的,不过是几件破衣烂衫,一口铁锅,一小袋磨好的树皮粉,还有藏在墙缝里的最后半袋谷子——那是留到万不得已时才动的。

第二天凌晨,星斗还未褪尽,李家混在十几户村民中悄然离村。回头望去,村庄死寂无声,连一声犬吠也听不到了——狗早已被吃光了。

第二章 蝗虫过境

向南的官道上,逃荒的人群络绎不绝。每个人都是面黄肌瘦,眼神呆滞,机械地挪动着脚步。

李老汉一家跟着同村人走了五天,那半袋谷子已经下去一小半。树皮粉饼子又硬又涩,难以下咽,吃下去后腹胀如鼓,排便困难。小孙子狗蛋已经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秀兰只得嚼碎了饼子,口对口地喂他。

第六日午后,天色忽然暗了下来。

“要下雨了?”有人惊喜地叫道。

人们纷纷抬头望天,只见北边天际一片昏黄,有乌云滚滚而来。

“不是云!”眼尖的大成突然叫道,“是蝗虫!蝗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