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柚当时正在给她的那盆兰花浇水。她头都没回,淡淡地说:“李大人有心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什么事。”
李朝的笑,僵在了脸上。
他大概是没想到,有人会把话说得这么直白。
他干咳了两声,才说:“是这样,季大人。您也知道,最近城西要疏通一条河道,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可是呢,这银子……户部那边卡得紧,批下来的款子,实在是不够用啊。”
季柚转过身来,看着他:“所以呢?”
“所以,下官想……想跟您商量一下。”李朝搓着手,一脸为难,“您看,您礼部掌管着祭祀大典,这每次大典,开销也不小。能不能……能不能匀一些出来,先支援一下我们工部?等将来朝廷宽裕了,我们一定还。”
我听得直咂舌。
这李朝,脸皮可真够厚的。张嘴就来借钱,还是跟我们这种清水衙门借。这哪是借,这分明就是抢。
祭祀的钱,那是专款专用,动一文都得出大事。他这是想把季柚也拉下水。
我以为季柚会像对付胡尚书一样,直接把他怼回去。
结果,季柚只是看着他,看了很久。
然后,她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李大人,你家里,孩子多大了?”
李朝愣住了:“啊?哦……犬子今年刚满六岁。”
“会哭吗?”季柚又问。
李朝更懵了:“小孩子嘛,哪有不哭的。”
“那他每次哭,你都会给他糖吃吗?”
“……这倒不是。有时候哭得烦了,还得揍一顿。”
“哦。”季柚点点头,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慢悠悠地说:“李大人,朝廷不是你家。皇上,也不是你爹。”
“你觉得钱不够,就去找户部哭,去找皇上哭。哭得好了,也许能要来两块糖。哭得不好,可能就要挨顿揍。”
“但是你跑到我这里来哭,没用。”
“我这里,没有糖。”
她放下茶杯,声音不大,但很清楚。
“我这里,只有规矩。”
李朝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精彩极了。
他估计是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羞辱。
他想发作,可是一想到胡尚书的下场,又硬生生把火憋了回去。
最后,他只能把桌上那些点心,一样一样,又装回了食盒里。
他走的时候,腰都比来的时候弯了三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们这位季大人,真是个神奇的人。
她好像天生就懂得,怎么用最平淡的话,说出最伤人的道理。
胡尚书那种硬骨头,她用更硬的铁棍给敲断了。
李朝这种想耍滑头的,她直接告诉你,你那套在我这儿不好使。
我算是看明白了。
在这个朝廷里,会叫的狗不咬人。
会哭的孩子,不但没糖吃,还可能死得更快。
而我们季大人,她不叫,也不哭。
她只会安安静静地,看着你表演。
然后,在你最得意的时候,告诉你,你就是个笑话。
这种人,太可怕了。
我决定,以后看到工部的人,我也要绕着走。
4
李朝灰溜溜地走了之后,我们礼部又清净了一阵子。
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在季大人的带领下,我们礼部就要成为朝廷里的一方净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