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严君林自幼定亲,约定及笄成婚。
谁料家中突遭横祸,父母接连入狱,我无依无靠。
严家念旧收留,暂居西院,婚期未改。
可从我住进来的第一夜起,严君林的贴身侍卫叶洗,就处处盯着我,看我的眼神总像在看一个偷走他挚爱的贼。
二人同寝同饰,亲密无间。
我起初还自欺欺人,只当是主仆多年情深义重,从未往别处想。
初察不对劲,是我因忧思家事高烧卧床,严君林刚来探望,叶洗便勾住了严君林腰间的玉带,软语撒娇,倚入他怀。
“公子,奴的头也好晕,心口也疼得紧,想让公子陪奴回去歇着……”
那时我烧得神志不清,浑身乏力,即便觉得他此举逾矩,也没力气多想,只当是叶洗这个侍卫对严君林太过依赖。
直到那日——
我自小跟着父兄在演武场摸爬滚打,练得一身好武艺,性子也烈,最见不得扭捏作态的模样。
尤其是娘娘腔的男人,在我眼里,比市井泼妇还要碍眼。
可命运偏要跟我开个天大的玩笑。
我那自幼定亲、约定及笄成婚的未婚夫严君林,身边就养着这么一个玩意儿。
叶洗,严君林的贴身侍卫。
明明是个七尺男儿,却生得一副阴柔面孔,说话软声软气,走路扭腰摆臀,连头发都要抹上桂花油,时不时还偷用府里姑娘的胭脂描眉。
更让我膈应的是,他跟严君林的亲近,早已超出了主仆的界限。
同进同出是常态,同吃同住也不算稀奇,就连严君林的贴身玉佩,他都敢整日攥在手里把玩。
若不是三个月前我家门突遭横祸,父母接连入狱,我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女,严家念及旧情收留我暂居西院,婚期也未曾更改,我真想当场撕破这对狗男男的虚伪面孔。
寄人篱下,身不由己。
我只能压下心头的不适,告诉自己,或许真如严君林所说,只是主仆多年情深义重,是我想多了。
可这份自欺欺人,在今日彻底碎了。
此刻,严君林就坐在我西院的圆桌对面,一身月白色锦袍,眉目清俊依旧,可说起我们的婚事,语气却敷衍得像是在应付一件无关紧要的差事。
“三月后,春暖花开,正好成礼。”他指尖摩挲着茶杯边缘,眼神都没往我身上多落,“到时候流程从简,毕竟你家中如今这般境况,太过铺张也不妥。”
我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
家中遭难,我已是落魄,自然不会计较这些虚礼。可他话里的嫌弃与不耐,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心上。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刚要开口应下,西院的房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狠狠踹开!
门板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桌上的茶杯都晃了晃。
我猛地抬头,就看见叶洗扭着纤腰,一步步走了进来。
他今日穿了件水绿色的长衫,领口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样,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鬓角还沾着细碎的珍珠粉,一张脸白得像敷了粉,嘴唇红得刺眼,显然是又偷用了胭脂。
进门后,他连眼角的余光都没分给我这个未来主母,径直就朝着严君林走去,那姿态,那眼神,活像一只寻着主人的小妖精。
“世子爷~”他开口,声音软得发腻,尾音拖得老长,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时辰不早了,你该回房陪我歇息了,我一个人怕黑~”
说着,他脚下一“绊”,身体就顺势朝着严君林的方向倒了过去。
严君林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嘴里呵斥了一句“放肆”,可手上的动作却半点不含糊——他几乎是立刻就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了叶洗踉跄的身形。
指尖触碰到叶洗衣袖的瞬间,严君林似乎愣了一下,指尖迅速收回,可却没有推开叶洗贴过来的肩膀,反而微微侧身,将人护在了自己身侧。
这细微的动作,彻底点燃了我积压多日的怒火。
这里是我的闺房!我是他明媒正娶的未婚妻!一个侍卫,竟敢如此无礼擅闯,还当着我的面,对我的未婚夫如此黏腻纠缠!
“叶洗!”我猛地站起身,“你不过是严府一介侍卫,也敢屡次三番擅闯未来主母的闺房?这般以下犯上,眼里还有没有尊卑规矩!”
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习武之人的底气,字字铿锵。
可叶洗像是没听见我的话一般,他往严君林怀里又缩了缩,双臂直接缠上了严君林的胳膊,脸颊蹭了蹭他的衣袖,眼眶瞬间就红了,泪眼婆娑地望着严君林,那模样,委屈得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世子爷……”他吸了吸鼻子,声音里带着哭腔,“你选她还是选我?你若是要留她在府里,还要跟她成婚,那我便走,我即刻就离开严府,此生不复相见——当年替你挡那致命一刀的时候,我可没想过,你会娶别人啊……”
他提起当年的救命之恩,语气缠绵又带着控诉,仿佛我才是那个插足他们“感情”的第三者。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气得浑身发抖,眼前这张娘娘腔的脸,此刻越看越恶心,“当年你救他,严家待你不薄,可你也不能以此为要挟,如此不知廉耻!”
话音落,我扬手就朝着叶洗那张做作的脸扇了过去。
我练过武,这一巴掌下去,力道定然不轻。
我就是要让他知道,什么是尊卑,什么是规矩,什么是脸!
可我的手腕刚抬到半空,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死死攥住了。
是严君林。
他的掌心冰凉刺骨,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我的骨头捏碎一般。
我疼得闷哼一声,抬头看向他,却见他眸色冷得像深冬的寒潭,里面没有半分往日的温情,只有不耐烦和怒意。
“够了!”他低吼一声,声音震得我耳膜发疼。
我怔怔地看着他,心里一片冰凉。
他不是没看见叶洗的无礼,不是没听见叶洗的胡言乱语,可他拦住的,却是我的手。
严君林转头看向怀里的叶洗,语气瞬间软了下来,带着哄劝的意味:“别闹,我跟你回去。”
随后,他才重新看向我,眼神里的冷漠几乎要将我冻伤:“叶洗替我挡过刺客,他的命是我的。你若是觉得受了委屈,要走,我不拦你。但你要对他无礼,绝不行!”
“绝不行”三个字,他说得斩钉截铁,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我看着眼前这个与我一同长大的竹马,这个曾在桃花树下许诺要护我一生一世的男人,只觉得陌生又可笑。
原来,所谓的青梅竹马,所谓的一生守护,在他的救命之恩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原来,我这个明媒正娶的未婚妻,在他眼里,竟比不上一个登堂入室、不知廉耻的娘娘腔侍卫。
心口像是被巨石压住,闷得我喘不过气,寒意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冻得我指尖发麻。
我扯着嘴角,强忍着眼眶里的湿意,声音发颤,却带着几分讥讽:“严君林,你这般护着他,事事向着他,连他当众以下犯上、挑衅主母都能容忍,你告诉我,你这跟那些人人唾弃的断袖,有何异?”
“断袖”二字,像是踩中了严君林的逆鳞。
他脸色骤沉,猛地松开我的手腕,眼神狠戾得像是要吃人,冲着我暴怒嘶吼:“一派胡言!千岱兰,你休要在此污蔑我!老子最厌恶的就是断袖之人!”
他的声音又急又响,震得窗外的树枝都微微晃动,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他心底的慌乱一般。
我捂着手腕,看着上面清晰的红痕,只觉得可笑。
厌恶断袖?
那他任由叶洗黏在自己身边,同吃同住,亲密无间,又是何道理?
不等我再开口,严君林已经转头,看向怀里还在抽噎的叶洗。方才的暴怒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语气又软了下来,带着安抚:“好了,别哭了,我这就带你回去。”
说着,他竟十分自然地伸出手,牵住了叶洗的手。
叶洗的手指纤细,涂着淡淡的蔻丹,与严君林骨节分明的手交握在一起,指尖相扣,画面刺眼得让我几乎睁不开眼睛。
叶洗被他牵着,立刻停止了哭泣,抬头看向他时,眼神缱绻又依赖,嘴角还偷偷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那弧度,是对着我这个方向的。
挑衅。
赤果果的挑衅。
严君林牵着他,转身就往门外走,自始至终,没有再看我一眼,仿佛我只是西院里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房门被他们随手带上,“吱呀”一声,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声,还有桌上茶杯里茶水晃动的细微声响。
我站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我是将门嫡女,何曾受过这般委屈?
父母在时,我是千娇百宠的大小姐,演武场上挥斥方遒,何曾怕过谁?
可如今,寄人篱下,竟要被一个侍卫如此欺辱,还要被自己的未婚夫这般对待。
我本想着,父母之事了结后,便安安分分地嫁给严君林,好好过日子。
可现在看来,是我太天真了。
这严君林,也根本不是值得我托付一生的良人。
他嘴上说着厌恶断袖,行动上却对叶洗纵容无比,说白了,就是又当又立,既想维护自己世家公子的名声,又想享受叶洗的黏腻纠缠。
至于叶洗,不过是仗着救命之恩,行狐媚惑主之事,把自己当成了这严府的半个主子,还想把我这个正牌未婚妻挤走。
真是一对恶心至极的狗男男!
我的眼底,渐渐褪去了迷茫和委屈,只剩下冰冷的寒意和决绝。
寄人篱下又如何?
家道中落又如何?
我千岱兰,从来不是任人欺凌的软柿子!
严君林不是最看重名声,最厌恶别人说他断袖吗?
叶洗不是想凭着严君林的纵容,一步步上位,压过我吗?
好啊。
那我就成全他们。
待我正式嫁进了这家门,我第一件事就要替严君林纳了叶洗这个男妾!
自那日西院闺房的闹剧之后,叶洗越发猖狂无度。
他像是彻底摸清了严君林的软肋,也看清了我寄人篱下的窘迫,行事越发毫无顾忌,全然不把我这个未来主母放在眼里。
每日天刚蒙蒙亮,他便准时钻进严君林的卧房,端水捧巾,伺候梳洗。
我曾在回廊处撞见一次。
彼时严君林坐在镜前,叶洗站在他身后,穿着一身素色的贴身小衣,指尖蘸了黛粉,正细细为严君林勾勒眉峰。他的动作轻柔得过分,眼神缱绻,嘴里还低声说着什么,逗得严君林嘴角含笑。
那画面,亲昵得像一对多年的夫妻,哪里有半分主仆的样子?
更让我作呕的是,两人吃饭竟共用一副碗筷。叶洗会先舀一勺汤,吹凉了喂到严君林嘴边,见严君林吃下,便笑得眉眼弯弯;严君林也会夹起菜,递到叶洗碗里,动作自然又熟练。
府里下人私下议论,说叶洗名义上睡在严君林外间的榻上,实则整夜都黏在主房里。有人深夜起夜,还听见严君林房里有低语笑闹声,门缝里透出的烛光,能晃到三更天。
有一次严君林的贴身小厮不小心说漏了嘴,说世子爷夜里会给叶洗盖被子,还会温着糖水给他喝。
我听了只觉得讽刺。
偶尔严君林也会皱着眉说一句“这般行径,不妥”,语气里却没半分责备。
叶洗只需往他身边一靠,软声软气地说一句“世子爷,奴只是习惯了伺候你,若是惹你烦心了,奴便改”,眼眶一红,严君林的心就软了。
他还会自我安慰,对着身边人念叨:“不过是多年习惯罢了,叶洗替我挡过致命一刀,我总不能寒了救命恩人的心。”
呵,好一个“不能寒心”。
他倒是记着叶洗的救命之恩,却忘了我与他自幼的情分,忘了我才是他明媒正娶的未婚妻。
这日清晨,我心绪不宁,便带着丫鬟去后园练剑。
晨光微熹,薄雾尚未散尽,洒在青石板路上,泛着淡淡的水光。剑风飒飒,划破清晨的静谧,我挥剑的动作又快又狠,仿佛要将心底的郁气全都发泄出来。
正欲收势之际,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不远处的假山旁,依偎着两个人影。
是严君林和叶洗。
我的动作猛地一顿,握着剑柄的手指紧了紧。
严君林斜靠在假山石上,姿态慵懒。而叶洗,竟穿了一件粉色的绣裙!那裙子的款式和纹样,我认得,是严府庶出二小姐的新衣裳,前几日还听二小姐哭着说裙子丢了,原来是被他偷去了。
一个大男人,穿女人的绣裙,还穿得这般理所当然,扭着腰靠在严君林怀里,手里把玩着严君林腰间的玉佩,指尖在玉佩上轻轻摩挲,嘴里不知在说些什么。
严君林低头看着他,眼神温柔,还伸出手,轻轻摩挲着叶洗的发丝,动作亲昵得刺眼。
许是我的目光太过灼热,叶洗猛地抬头,正好对上我的视线。
他非但没有半分慌乱,反而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挑衅的笑容。
紧接着,他微微仰头,在严君林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那一口,又轻又响,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刺耳。
严君林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我这边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却并未推开叶洗。
叶洗得意地依偎在他怀里,娇声说道:“世子爷,风大,奴替你挡风,不像有些人,只会舞刀弄枪,粗鲁得很,哪里有半分女子的温婉?”
他的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我听得一清二楚。
“粗鲁”?
我将门嫡女,习武是为了强身健体,是为了将来能与夫君并肩,何时轮到一个穿女人裙子的娘娘腔来指责我粗鲁?
我气得胸口发闷,正欲上前理论,严君林却先开口了,语气带着几分不耐:“好了,别说了。”
他虽呵斥了叶洗一句,却伸手将人往怀里又揽了揽,明显是在护着他。
我看着这一幕,心底的寒意更甚,转身便带着丫鬟离开了。
既然他不把我当回事,我也没必要凑上去自取其辱。
本以为这日的糟心事到此为止,却没想到,更让我气炸的还在后面。
傍晚时分,严君林突然来了西院。
他手里端着一碗安神汤,脸色淡淡的:“母亲说你近日心绪不宁,睡不安稳,让我给你送碗安神汤来。”
我看着他,心里没半分暖意。这还是那日闺房闹剧后,他第一次主动来找我。
丫鬟上前接过汤碗,刚放在桌上,院门外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叶洗哭哭啼啼地跑了进来。
他一头扑进严君林怀里,肩膀微微颤抖,哭得梨花带雨:“世子爷!你可要为奴做主啊!千姑娘她……她骂奴娘娘腔,还推搡奴,说奴不知廉耻,占了她的位置……”
我闻言,惊得瞳孔骤缩。
一派胡言!
今日在后园撞见后,我便直接回了西院,根本就没再见过他,何来骂他推搡他之说?
我刚要开口辩解,严君林却已经拍着叶洗的背,温声安抚起来:“好了好了,别哭了,我在呢。她怎么敢对你动手?”
他连问都不问我一句,就直接信了叶洗的鬼话!
紧接着,严君林抬起头,眼神冰冷地看向我,语气里满是斥责:“千岱兰!我以为你是个明事理的,没想到你竟这般小肚鸡肠,容不下一个侍卫!阿洗他替我挡过刀,你怎敢如此对他?”
“我没有!”我气得声音发颤,“严君林,你能不能讲点道理?我今日根本就没碰过他,是他在撒谎!”
“撒谎?”严君林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不信任,“阿洗性情柔弱,怎会撒谎?定是你容不下他,故意刁难他!”
他说着,伸手擦了擦叶洗脸颊的泪水,动作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好了,不哭了,我们不在这里受气,我带你回去。”
说完,他抱着叶洗,转身就往外走,自始至终,都没再看我一眼,仿佛我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人。
气死我了。
当晚,我便让丫鬟打听了严夫人的去向,直接寻了过去。
严夫人正在佛堂礼佛,见我来了,便让下人退了下去,温声问道:“岱兰,这么晚了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我再也忍不住,眼眶一红,将今日在后园的所见所闻,还有叶洗诬陷我、严君林不问青红皂白斥责我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严夫人听完,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脸上满是怒意:“这个叶洗,实在是太逾矩了!君林也是,怎么能这般不分青红皂白!”
她拉着我的手,温言安慰道:“岱兰,委屈你了。你放心,这件事我定会为你做主。叶洗不过是个侍卫,竟敢如此登堂入室,挑衅主母,若是不严惩,日后还得了?”
我吸了吸鼻子,低声道:“夫人,我并非是要苛责叶洗,只是他与君林的行径,实在是有违礼教,传出去,怕是会坏了严家的名声。”
严夫人点了点头,神色凝重:“你说得对,门风名声最为重要。明日我便好好告诫君林,让他务必与叶洗划清界限,不可再这般纵容下去,免得坏了府里的名声。”
随后,严夫人又安慰了我几句,让我安心待嫁,说有她在,不会让我受委屈。
我谢过严夫人,转身回了西院。
虽然知道严夫人是真心维护我,毕竟她是看着我长大的。
果然,次日我便听说,严夫人找严君林谈了许久,严君林表面上应承下来,说会约束叶洗,可转头就去了叶洗的住处,陪了他整整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