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又聊起时局,聊起他留洋时见过的世界,聊起我看过的戏文里的忠奸善恶。时间过得飞快。
直到楼下又传来喊声,才惊觉天色已晚。 我放下笔,准备告辞。
“苏小姐,”他忽然叫住我,神色有些严肃,“张司令那边,虽然暂时安静,但绝不会死心。你……还是要早做打算。”
我心头一紧:“我能有什么打算?一个唱戏的,离了戏台,还能去哪?”
他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或许……不只是离开戏台那么简单。总之,万事小心。”
我看着他镜片后忧虑的眼神,那句盘桓在心头许久的话,终于问了出来:“陆先生,你帮我,是不是因为……也知道我师父的事?”
阁楼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紧紧盯着陆景明,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他镜片后的眼睛闪烁了一下,没有立刻否认,而是缓缓摘下了眼镜,用手指捏了捏鼻梁。
“苏小姐,”他重新戴上眼镜,声音压得很低,却异常清晰,“‘赛玉堂’周先生的风骨,当年上海滩谁人不知?他不肯趋炎附势,遭此大难……可惜,可叹。”
我的心猛地一沉,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了,呼吸都有些不畅。他果然知道!
“你……你认识我师父?”
“未曾有幸当面请教。”
他摇摇头,目光扫过桌上那些揭露时弊的文章,“但周先生的事,是警钟,提醒着我们,这世道某些人的无法无天到了何种地步。我查过当年的事,漏洞百出,分明就是构陷!”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压抑的愤慨,不像装的。 “所以,你帮我,是因为同情我师父?”我追问,声音有些发颤。
“一开始是。”他坦诚地看着我,“但后来不是。”
“那是什么?”
“因为你。”
他的回答出乎意料的直接,“因为你明明心里藏着那么大的恨,台上却还能把最美的戏唱给那些人听。
因为你明明害怕,却还敢在台上用眼神质问。
苏玉凝,你和你师父一样,骨子里有种不肯低头的东西。
这世道,这种东西太少了,不该被毁了。”
我的眼眶突然有点发热,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衣袖。很久没听到有人这样说起师父,也没人这样……看我。
“谢谢。”我声音有点哑,“但我没师父那么清白。我现在只想着一件事——报仇。”我抬起头,直视他,“陆先生,你说你看不惯,你的文章也在抨击他们。那我们……算不算同路?”
陆景明沉默了片刻,阁楼里只有我们两人的呼吸声。
“算。”他终于开口,目光锐利起来,“但这条路很难走,很危险。张司令势力盘根错节,不是几篇文章就能扳倒的。”
“我不怕危险!”我急切地说,“只要能报仇,我什么都……” “包括把自己搭进去?”他打断我,语气严厉起来,“周先生拼死保住你,是为了让你去送死的吗?”
我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粗鲁的呼喝! “巡捕房的!查案!都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