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散落的文稿,那上面似乎写着“军火”、“走私”之类的字眼。
“可能因为,我觉得你的戏,不应该只唱给那些人听。”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我,“也可能,只是看不惯罢了。”
这时,楼下传来学生的喊声:“陆主编!巡捕房的人过来核查上次那篇评论的文章!”
陆景明眉头微蹙,对我点点头:“苏小姐,按我说的,先应付过去。有事……可以再来这里找我。”
我知道他还有麻烦事,不便久留。 “多谢陆先生。”
我朝他微微颔首,转身下楼。
走到门口时,我回头看了一眼,他正拿起一份文件,神色凝重地快步走下楼梯。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
我捏紧了手袋,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点模糊的底。
这个陆景明,似乎真的和那些人不一样。
我按陆景明教的话让孙胖子去回禀,那边果然没再立刻逼上门。
孙胖子松了口气,看我的眼神都多了几分佩服:“玉凝,你哪儿学的这招?以退为进啊!”
我没理他,心里却记着陆景明那句“缓兵之计”。
过了两日,我寻了个由头,又去了《沪上新声》报馆。这次我带了一盒刚买的桂花糕。
阁楼上,陆景明依旧埋首在稿纸堆里,这次连眼镜都没戴,揉着眉心,看起来很疲惫。
“陆先生。”
他抬头见是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苏小姐?这次是嗓子好了,还是又有了新麻烦?”
我把糕点放在桌上:“嗓子好了些。路过,顺道谢谢陆先生上次的点拨。”
他看了眼糕点,笑容真切了些:“举手之劳。
坐吧,地方小,别介意。” 我坐下,目光扫过他桌上那些文章,标题愈发尖锐——《论军阀割据之祸》、《租界并非法外之地》、《洋火与鲜血》……
“陆先生写的文章,很大胆。”
我轻声道。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去,苦笑一下:“不过是书生意气,发些牢骚,希望能唤醒几个人罢了。比不上苏小姐台上一曲,能动人心魄。”
“戏文唱的是古人悲欢,陆先生写的,是今人的血泪。”
我拿起一份他手写的草稿,上面的墨迹还未干透,“‘字字皆血泪’……我抄惯了戏本,能借陆先生的笔墨一用吗?帮你誊写几分,也算谢礼。”
他有些惊讶:“这……怎么好意思劳烦苏小姐?”
“无妨。反正今日无戏。”
我已拿起一支小楷,蘸了墨。
阁楼里安静下来,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窗外偶尔传来的叫卖声。
阳光透过小窗,落在纸上,他的字锐利,我的字柔韧,交织在一起。
他偶尔会停下笔,看着我抄写的部分。 “苏小姐的字,果然和你的戏一样,”
他忽然开口,“外表柔婉,内里却有一股不肯弯折的劲道。”
我笔尖一顿,一滴墨差点晕开:“乱世飘萍,若骨头太软,早就被碾碎了。”
“是啊……”他轻声附和,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有些悠远,“所以更需要有人记住正在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