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每月给公公一千六的伙食费,从不拖欠。
小姑子一分不出,还三天两头带着孩子回来蹭吃蹭喝。
那天家宴,她当着全家人的面,筷子敲得桌子叮当响:"嫂子啊,这点钱不够吃的,下月起涨到三千,不然就分家,让我爸跟你们自己过。"
我还没说话,一旁的老公就点头:"行,妹说了算。"
我攥紧了筷子,正准备开口。
公公却闷头喝了口酒,突然"哐当"一声,把整张桌子掀了。
碗碟摔了一地,小姑子被汤汁泼了个正着,她还没来得及骂,公公就甩出了一句话,全家瞬间安静了。
手机震了一下,银行的提示短信。我点开,上面显示这个月的房贷已经扣了。
八千六。
我把手机锁屏,丢到沙发上,走进厨房。
晚饭做了四个菜,一个汤。糖醋排骨,清蒸鲈鱼,手撕包菜,还有一个蒜蓉西蓝花。汤是玉米龙骨汤,炖了两个小时。
饭菜刚端上桌,门开了。
我丈夫周文博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他妹周莉,周莉手上牵着她六岁的儿子,东东。
“嫂子,好香啊。”周莉换了鞋,鼻子使劲嗅了嗅。
东东已经挣脱她的手,跑到餐桌边,伸手就要去抓排骨。
我快步过去,用筷子给他夹了一块放进他碗里。“烫,先吹吹。”
“妈,我要吃鱼。”东东指着鲈鱼。
周莉走过来,一屁股坐下,拿起筷子直接从鱼肚子上夹了一大块肉,塞进儿子嘴里,又给自己夹了一筷子。
“哥,你也吃。”她招呼周文博。
周文博笑着坐下,“爸妈呢?”
“爸在阳台浇花,妈在房间打电话。”我回答,给他盛了饭。
一家人陆陆续续坐齐。我婆婆挂了电话出来,看见周莉,脸上笑开了花。“莉莉回来啦,快吃饭,今天你嫂子做了你最爱吃的排骨。”
周莉嗯了一声,筷子在盘子里扒拉着,专挑肉多的地方下筷。
我公公周建业最后上桌,他洗了手,沉默地坐在我对面。
饭桌上,基本只有周莉和东东说话的声音。
“妈,这个排骨有点淡了,下次让嫂子多放点盐。”
“东东,多吃点鱼,这个对脑子好。”
“嫂子,你那个西兰花是不是没焯水?有点硬。”
我没理她,低头吃饭。
每个月一号,我雷打不动给我公公转一千六百块钱,备注“伙食费”。
周莉一分钱不出,一个星期至少带孩子回来蹭四顿饭。回来也从不空手,走的时候倒是不客气,水果、牛奶、我买给公公婆婆的营养品,她看上什么拿什么。
我跟周文博提过两次。
第一次,他说:“都是一家人,我妹带孩子回来看看爸妈,吃顿饭怎么了?你别那么小气。”
第二次,他说:“她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不容易,你就当可怜她。”
周莉确实离婚了,但她有工作,前夫每月也给抚养费。她过得比我滋润。
我懒得再跟他吵。
一碗饭快吃完,周莉的筷子突然在桌上敲了一下,声音很脆。
“嫂子。”
我抬起头。
她拿纸巾擦了擦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审视。“我跟我哥商量了一下。”
她口中的“商量”,就是她单方面通知。
“现在物价涨得厉害,你每月给那一千六,说实话,真不够干啥的。每天买菜买肉,还有水果零食,哪样不要钱?”
我看着她,没说话,等着她的下文。
“你看东东,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营养必须跟上。”她摸了摸儿子的头,继续说,“所以我哥的意思是,下个月开始,伙食费提到三千吧。”
我眼皮跳了一下。
从一千六,直接到三千。
“要是不行呢?”我问。
“不行?”周莉笑了,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声音更响了,“不行就分家。我爸妈,你们两口子自己接过去照顾,我们家庙小,可容不下两尊大佛。”
话说得真好听。分家,就是把两个老人彻底甩给我们。她自己继续在外面潇洒,周末带孩子回来打秋风,连装都不用装了。
我看向周文博,他正埋头扒饭,好像这件事跟他没关系。
我心一点点冷下去。
“周文博,你的意思呢?”我问他。
他终于抬头,看了我一眼,又迅速避开我的目光,看向周莉。“听我妹的。”
行,妹说了算。
五个字,像五根针,扎进我心里。
我攥紧了手里的筷子,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胸口一股火堵着,烧得我喉咙发干。我深吸一口气,正准备把所有的话都摊开。
对面的公公周建业一直没出声,他自己倒了一杯白酒,仰头一口就闷了。
酒杯重重落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所有人都看向他。
他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没人看清他的动作。
“哐当!”
一声巨响。
我们面前的红木圆桌,被他整个掀翻了。
汤锅、菜盘、碗碟,瞬间飞了出去,哗啦啦碎了一地。滚烫的玉米排骨汤劈头盖脸泼向周莉,她“啊”地尖叫一声,整个人都傻了。
酱色的汤汁顺着她的头发往下滴,白色的连衣裙上,红的油,绿的菜叶,一片狼藉。
屋里瞬间死一样地安静,只剩下东东被吓哭的哇哇声。
周莉反应过来,刚要跳起来骂街。
周建业看着她,眼睛里都是红血丝,他一字一顿地甩出一句话。
“我的家,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人来当家做主了?”
“爸!你疯了!”
最先喊出来的是我婆婆,她看着一地狼藉和被泼了一身的周莉,心疼得脸都白了。她冲过去想扶周莉,又怕被周莉身上的油污弄脏衣服,手伸在半空,急得直跺脚。
周文博也站了起来,脸上满是震惊和不解。“爸,你这是干什么?有话不能好好说吗?莉莉她……”
“你闭嘴!”周建业吼了周文博一句,声音像打雷。
周文博立刻不出声了。他从小就怕他爸。
周莉抹了一把脸上的汤汁,混着菜叶,狼狈不堪。她不敢相信地看着周建业,尖声叫道:“爸!我可是你亲闺女!苏晴才是外人!你帮着她不帮我?我还不是为了你跟妈好,怕你们吃不饱!”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周建业的脸色更黑了。
他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老年机,那是我去年给他买的,屏幕大,声音也大。他手指在上面点了半天,调出一个东西,举到周莉面前。
“你为了我们好?”他问,“那你看看这是什么?”
周莉愣愣地看着那个屏幕。
我也凑过去看了一眼。
是手机银行的收款记录。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转账信息。
最上面一条,是月初我转的。
收款人:周建业。
金额:1600.00。
备注:伙食费。
往下拉,每个月都有,一天不差。
“苏晴每个月给我一千六,我跟你妈两个人,顿顿有肉有鱼,我还能剩下五百块钱存着。”周建业的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客厅里,每个字都像锤子砸在地上。
“你呢?”他盯着周莉的眼睛,“你为我们好?你回这个家,除了张嘴吃饭,你带过一根葱,还是一头蒜?”
周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你哥结婚三年,苏晴给了三年伙食费,一分没少过。你结婚五年,离婚一年,你往这个家里交过一分钱吗?”
“我……我那不是……不容易吗?”周莉结结巴巴地辩解,“我一个人带孩子……”
“不容易?”周建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前夫每月给你三千抚养费,你自己工资四千,你住的房子是你妈的名字,不用你还房贷。你哪里不容易?”
他一步步逼近周莉。
“你嫂子,她跟你哥一起还着八千多的房贷,她工资一万,你哥工资八千,他们俩的日子比你宽裕?”
“你每个星期拖家带口回来,吃我的,喝我的,我没说过你一句。你走的时候,大包小包往自己家拿东西,我跟你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当你是女儿,心疼你。”
“但你不能把别人的忍让,当成你不要脸的资本!”
最后一句,周建业几乎是吼出来的。
周莉被吼得一哆嗦,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拍着大腿。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离婚了在婆家受气,回了娘家还要被我亲爹骂!我不活了!我带着东东一起死算了!”
东东本来就吓坏了,看他妈一哭,哭得更凶了。
婆婆一看女儿哭了,立刻冲过去抱住她。“莉莉不哭,不哭啊,你爸老糊涂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她转过头,对着周建业就喊:“周建业你个老东西!你是不是想逼死我们娘俩!莉莉是我们女儿,吃你几个钱怎么了?你至于吗!还不是苏晴这个丧门星,她一进门我们家就没好事!”
我站在一片狼藉中间,听着婆婆的咒骂,看着撒泼打滚的小姑子,还有那个手足无措,只会说“妈你别说了”的丈夫。
心里那点因为公公出头而升起的暖意,瞬间被浇灭了。
这个家,就是个烂泥潭。
我什么都没说,转身回了卧室,关上门,反锁。
我从抽屉里拿出我的笔记本电脑,打开。
外面哭声、骂声、劝架声混成一团。
我戴上耳机,把音乐声开到最大。
屏幕亮了,我点开一个文档。
文档的标题是:离婚协议。
我早就拟好了,只是一直没下定决心。
现在,我下定了。
我开始修改里面的条款,主要是财产分割。房子是婚后买的,首付我们两家各出了一半,但房贷一直是我在主要承担。周文博的工资,一多半都以各种名义,补贴给了周莉。
我一笔一笔地算。
周莉在外面哭了多久,我就在里面算了多久。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外面终于安静了。
有人敲门。
“苏晴,你开门,我们谈谈。”是周文博。
我没理。
他又敲了几下,声音里带了不耐烦。“你锁门干什么?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我爸今天也是喝多了,你别往心里去。莉莉她就是嘴快,没坏心。”
没坏心?
我冷笑。都到这个地步了,他还在为他妹妹开脱。
“苏晴!你开门!”他的声音大了起来。
我把耳机摘了,走到门后,没开门。
“周文博,”我隔着门板,声音很平静,“我们离婚吧。”
门外瞬间没了声音。
过了十几秒,响起他不可置信的声音:“你说什么?离婚?苏晴你别无理取闹!”
“我没无理取闹。”我说,“离婚协议我写好了,你进来看看,没问题就签字。”
“你疯了!就为这点小事?”
小事?
我笑了。在他眼里,这只是小事。
“你把门打开!”他开始拍门,力气很大,“砰砰”作响。
我靠在门上,一动不动。
“周文博。”一个苍老但有力的声音响起,“你再拍一下试试。”
是公公。
门外的拍门声立刻停了。
“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公公说,“你也给我滚过来,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