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像是化不开的墨。
盲人按摩店的卷帘门紧闭,只在后门留了一道刚好能挤进一个人的缝隙。
屋里没开大灯,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小壁灯。
罗文搬了张椅子坐在门口阴影里,两条腿架在茶几上,嘴里叼着那根没点的红塔山。
手里把玩着一把修脚用的长刀,寒光在指尖闪烁。
关琳缩在收银台后面,捧着手机翻通讯录。
“喂,李叔啊,是我,琳琳。”
声音变得甜腻,像是掺了蜜糖。
“哎呀,前几天家里有点事嘛。这不刚回来,想你了呗……嗯,现在就我在店里,你要不要过来?给你留着门呢。”
挂了电话,关琳冲罗文比了个“OK”的手势。
“搞定。这老东西早就馋我身子了,一听这大半夜的,肯定跑得比狗都快。”
罗文哼了一声,没接话。
不到十分钟。
后门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接着是一声极轻的敲门声。
“进。”罗文吐出一个字。
门缝被推开,一个地中海发型的老头探头探脑地钻了进来。
看见坐在阴影里的罗文,老头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缩。
“这……这是?”
“这是我表哥,来看场子的。”关琳从收银台后面绕出来,笑得花枝乱颤,顺势挽住老头的胳膊,“李叔,你怕什么呀,他又不会吃了你。”
老李被那一团柔软蹭得心猿意马,警惕心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
他色眯眯地盯着关琳领口的那抹白腻,咽了口唾沫。
“不怕,不怕。琳琳在,叔怕什么。”
两人进了里屋的按摩间。
帘子拉上。
罗文换了个姿势,把修脚刀往茶几上一插,“笃”的一声轻响。
屋里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还有老李急不可耐的喘息。
“琳琳啊,叔想死你了……这几天去哪了?”
“回老家了一趟嘛。李叔,你别乱动,趴好,我给你按腰。”
“按什么腰啊,直接按前面吧……嘿嘿,叔这几天攒了不少火,都给你留着呢。”
接着是一阵推搡声。
“李叔,你别这样……咱们这正规按摩。”
“正规个屁!大半夜叫我来,还装什么装?你就从了我吧,叔有钱,只要你把叔伺候舒服了,你要啥叔给你买啥!”
那声音越来越猥琐,带着一股子令人作呕的油腻劲。
“我回去马上跟那黄脸婆离婚,孩子也给她!叔今年才五十,身体好着呢,还能生!以后你就给叔生个大胖小子……”
“李叔!你大我三十岁呢!都能当我爹了!”
“咳咳咳!”
外间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
里屋的动静戛然而止。
帘子被猛地掀开。
罗文站在门口,一脸冷漠地看着床上衣衫不整的老李。
“按完了没?”
老李吓得一哆嗦,刚解开一半的裤腰带卡在胯骨上,进退两难。
“这……这谁啊这是!”老李恼羞成怒,指着罗文吼道,“一点规矩都不懂!没看见老子正忙着吗?”
罗文没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只指着自己的手。
然后,他往前走了一步。
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狠劲,让老李瞬间闭了嘴。
“按摩就按摩,别他妈想太多。”罗文捡起地上的枕头,扔回床上,“咱们这只卖艺,不卖身。想找那个,出门左转洗头房。”
老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看了看罗文那结实的胳膊,又看了看旁边一脸委屈的关琳。
“妈的,晦气!”
老李愤愤地提起裤子,从兜里掏出一张五十,狠狠摔在地上。
“以后别他妈给老子打电话!什么玩意儿!”
说完,撞开罗文,气冲冲地走了。
关琳捡起地上的钱,吹了吹上面的灰,笑得见牙不见眼。
“行啊畜生哥,配合得挺默契。”
罗文坐回沙发上,重新叼起烟。
“下一个。”
这一晚,按摩店的后门就没消停过。
关琳那本通讯录简直就是个色鬼名录。
无一例外。
全是冲着那点破事来的。
谁家好姑娘大半夜打电话叫男人去按摩?这暗示简直不要太明显。
可惜,他们碰上了罗文这块铁板。
每一次都是兴冲冲地来,骂骂咧咧地走。
有的想动粗,被罗文捏住手腕稍微一用力,就疼得跪地求饶。
有的想赖账,罗文把修脚刀往桌上一拍,立马乖乖掏钱。
凌晨三点。
街上连野猫都没了影。
关琳把门反锁,两人盘腿坐在地毯上分钱。
这一晚上接了十个客。
一共五百块。
关琳把钱数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抽出一百递给罗文。
“给,你的两成。”
罗文接过那张皱巴巴的钱,塞进兜里。
才一百。
还没那天晚上在酒店抢得多。
但这钱拿得稳当,不用担心警察半夜敲门。
关琳倒是挺开心,把剩下的四百块小心翼翼地夹进钱包里。
“加上这四百,这周的生活费有着落了。”
罗文看着她那副财迷样,正想调侃两句。
突然,他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三点十分。
“糟了!”
罗文猛地跳起来,抓起外套就往身上套。
“怎么了?”关琳被他吓了一跳。
“小姨三点半下班!”
从这到关琳家,打车都得十分钟,更别说现在这个点根本打不到车。
要是让孔萍回来发现家里没人,这事就瞒不住了。
“走,去云间!”
罗文拉起关琳,两人冲出后门,像两只受惊的野狗一样狂奔。
凌晨的街道空旷寂静。
只有两个急促的脚步声在回荡。
罗文跑得飞快,关琳穿着凉鞋,跑得披头散发,气喘吁吁。
“等……等等我……”
“没时间了!不想挨骂就跑快点!”
两人一路狂奔到云间俱乐部楼下。
正好三点半。
那扇金碧辉煌的大门缓缓打开。
一群穿着制服的服务员走了出来,孔萍就在其中。
她一脸疲惫,手里提着个塑料袋,正低头看着路面。
“小姨!”
罗文喊了一声,努力平复着剧烈的喘息。
孔萍抬起头,愣住了。
路灯下。
罗文和关琳两人满头大汗,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脸上还带着剧烈运动后的红潮。
“你们……怎么在这?”
孔萍快步走过来,疑惑地打量着两人。
罗文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把那股子心虚压下去。
“那个……我看太晚了,怕你不安全,就带关琳过来接你下班。”
关琳在一旁拼命点头,上气不接下气。
“对……对对对!畜生哥……哦不,小文哥可有良心了,非说要来接你。”
孔萍看着两人狼狈的样子,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这大半夜的,跑这么远来接自己。
哪怕是在这种最艰难的时候,还有家人在身边守着。
“傻不傻啊你们。”
孔萍嗔怪了一句,伸手帮罗文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
“以后别来了,这地方乱。万一被黑羊帮的人看见,咱们都得完蛋。”
三人沿着马路往回走。
夜风微凉,吹散了身上的燥热。
孔萍走在中间,罗文和关琳一左一右护着。
“我想把店转了。”
孔萍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关琳脚步一顿,脸上的笑容僵住。
“转了?萍姐,那可是咱们好不容易才盘下来的……”
“没办法。”孔萍叹了口气,“黑羊帮那群人是属狗皮膏药的。只要咱们还在那条街上,他们迟早会找上门。与其提心吊胆,不如把店转了,拿钱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关琳低着头,踢着路边的小石子,一脸失落。
那是她们的心血。
也是她们在这个城市唯一的立足之地。
罗文点了根烟,火光在黑暗中明灭。
“换个地方开也行。”他吐出一口烟圈,“反正澡池子搬不走,手艺还在。只要有人,在哪不是开?”
“你说得轻巧。”孔萍苦笑,“装修、设备、押金,哪样不要钱?咱们现在连房租都快交不起了。”
“我可以去看店。”
罗文停下脚步,看着孔萍。
“不用转。咱们就在那开。有我在,没人敢来找麻烦。”
孔萍也停下来,转过身,严肃地看着罗文。
“罗文,我知道你能打。那天在酒店,你也确实把那些人打趴下了。”
“但是,这不一样。”
孔萍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那是对某种未知力量的深深恐惧。
“黑羊帮不是几个小混混。他们有几百号人,手里有刀,甚至有枪。”
“你一个人,能打几个?十个?二十个?要是他们拿着枪指着你的头呢?”
罗文沉默了。
枪。
这玩意儿确实超出了他的业务范围。
但他骨子里那股子狠劲又冒了上来。
“枪打出头鸟。”罗文冷笑,“他们敢在大街上开枪?我不信。”
“你别不信!”孔萍急了,“这些混黑的,什么事干不出来?为了个破店,把命搭进去,值吗?”
“值不值我说了算。”
罗文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
“我只知道,被人欺负到头上还不还手,那就是孙子。”
“你!”孔萍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头犟驴!
怎么就说不通呢!
“其实……”
一直在旁边沉默的关琳突然插嘴。
“我觉得小文哥说得对。”
孔萍猛地转头看向关琳。
关琳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壮着胆子说道:“咱们也不能一直躲着啊。黑羊帮虽然厉害,但也不能无法无天吧?而且……而且我觉得真没什么危险,是萍姐你太谨慎了。”
今晚那一票干得那么顺利,给了关琳极大的信心。
什么地痞流氓,也没见谁敢在罗文面前炸刺。
孔萍看着关琳,又看了看罗文。
这两个人,怎么突然统一战线了?
而且关琳那话里话外,好像笃定没事一样。
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孔萍皱起眉头,视线落在两人还在微微冒汗的额头上。
心里有了一种猜测,这两人要么是睡了,要么是去店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