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件小事,都能成为点燃争吵的导火索。我们像两只困兽,在生活的牢笼里,用最恶毒的语言互相攻击,撕咬得彼此遍体鳞伤。
有一次吵得特别凶,因为我发现他偷偷给游戏充了好几百块钱——那是我算计了好久、想留着给孩子买好一点奶瓶的钱。我气得浑身发抖,口不择言地骂他没用,不负责任,根本不爱这个孩子,不爱这个家。
他也彻底爆发了,赤红着眼睛吼:“是!我他妈是没用!我他妈才二十四岁!我就得养家糊口!就得当爹!我连打个游戏放松一下都不行吗?!这日子过得有什么意思?!要不是因为这个孩子,我们……”
他猛地刹住话头,但那双眼睛里泄露出的后悔和怨愤,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了我的心口。
是啊,要不是因为这个孩子。
这句话,他没说出口,但我们彼此心知肚明。
那晚之后,我们陷入了更长久的冷战。同在一个屋檐下,却像两个互不相干的陌生人。
孩子,就是在这样压抑、冷漠、充满怨气的环境里,降临的。
生产并不顺利,疼了整整一天一夜,最后顺转剖。麻药过去后,刀口的疼,宫缩的疼,涨奶的疼,一起袭来,折磨得我死去活来。
赵峰请了三天陪产假,大部分时间靠在病房的椅子上打瞌睡,或者玩手机。让他抱孩子,他笨手笨脚,孩子一哭就慌忙塞还给我,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
婆婆从老家赶来伺候月子。
矛盾进入了新的阶段。
育儿观念的冲突,生活习惯的差异,婆婆有意无意的偏袒,像一把把细沙,撒在我们原本就已经鲜血淋漓的伤口上。
我觉得孩子不能捂太多,婆婆说“小孩没六月,必须穿暖”; 我想科学搭配饮食,婆婆天天炖油腻的汤水,说“不吃怎么有奶”; 孩子稍微哭闹一下,婆婆就冲过来抱走,一边晃一边说“妈妈的坏,不让宝宝舒服”……
我累,我烦,我情绪崩溃。
我跟赵峰抱怨,希望他能从中调和。他却总是皱着眉说:“妈也是好心。”“你就不能让着点老人吗?”“那么多事,我真够累了。”
所有的委屈和压力,最终都沉沉地压回我一个人身上。
出了月子,婆婆走了。真正的噩梦才开始。
新生儿像个小恶魔,毫无规律可言,两个小时醒一次,吃奶,换尿布,哭闹。我睡眠严重不足,头发大把大把地掉,情绪极度不稳定,常常看着窗外,就有一种想跳下去的冲动。
赵峰以“明天要上班”为由,搬到了狭小的客厅打地铺,把我和孩子留在卧室。孩子的哭闹似乎与他无关,他依旧能睡得鼾声大作。
我越来越沉默,也越来越易怒。
我们为谁半夜起来喂奶吵架,为谁去洗堆积如山的奶瓶吵架,为钱吵架(我的生育津贴很快花完了,他的工资根本不够用),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
这个家,再也没有一丝温暖。只有孩子的哭闹,永无止境的家务,冰冷的奶瓶,和相对无言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们像活在同一个战壕里的敌人,因为一个共同的任务——把孩子勉强养大——而被迫捆绑在一起,互相憎恶,又谁也离不开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