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谢后几乎是逃出了那家店。站在巷口,我有点恍惚。三千块的土狗?还看纯不纯?这世界怎么了?
手机震动,是母亲打来的电话。
“狗买到了吗?”母亲问。我跟她说过想养狗的事,她表示支持,说乡下人本来就应该有狗相伴。
“还没,价格有点离谱。”
“多少钱?三五百应该够了吧?记得以前赶集时候,小狗都是白送的。”
“现在要三千。”我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然后母亲说:“三千?是什么名贵品种吗?”
“就是土狗,但现在叫‘土松’,黑色的还要看纯不纯。”
母亲笑了:“狗就是狗,哪分什么纯不纯。对人忠诚就是好狗。你记得老家的大黑吗?它妈妈是狼狗,爸爸不知道是哪来的野狗,混血着呢,但不妨碍它看家护院,通了人性似的。”
挂了电话,我站在街边发呆。高楼大厦玻璃幕反射着刺眼的阳光,行人匆匆,每个人都在追逐着什么。连土狗都要分个血统纯正与否了,人又何尝不是活在这种无形的等级之中呢?
我没回公司加班,而是直接回了家。打开电脑,我开始搜索“土狗价格”,结果令人咋舌。原来现在土狗真的有品种之分,什么“土松”、“柴犬”、“秋田”,都是按血统论价。甚至有专门的血统证书,证明一条狗“纯正”的出身。
翻着翻着,我看到了一个本地动物救助站的广告。他们周末会有领养活动,为流浪狗找家。
周末我去了那个救助站。场地不大,笼子里关着各式各样的狗,大多是被遗弃的宠物。志愿者是个年轻姑娘,热情地为我介绍。
“这只萨摩耶是被前主人弃养的,因为它得了皮肤病。现在已经治好了,特别亲人。”
“这两只是兄弟,妈妈是流浪狗,生了一窝小狗,我们救出来了。”
“那只老金毛,主人搬家没带走它,它在小区门口等了一个月......”
我一个个看过去,最后停在最角落的笼子前。那里趴着一只黑色的小狗,看起来三四个月大,毛色并不均匀,有些地方泛着褐色,耳朵半立不立,尾巴松松地垂着。
“这只是混血土狗,”志愿者说,“在工地救回来的,妈妈是流浪狗,工人说经常有人开车来丢狗。”
小黑狗抬头看我,眼神湿漉漉的。它没有宠物店里那些小狗的怯生生,也没有它们的精致可爱。它的毛色不匀,耳朵不对称,甚至脸上有一道小小的疤痕。
但它看着我,然后慢慢走过来,隔着笼子嗅了嗅我的手指。
“它很聪明,”志愿者说,“学东西快,已经会用尿垫了。”
我蹲下来,伸出手指让它继续嗅。它舔了舔我的指尖,然后发出了很小的呜咽声。
“它是什么品种?”我问。
志愿者笑了:“土狗呗,混血的。但我们觉得混血狗更聪明,抵抗力也好。领养只需要支付疫苗和绝育费用,一共三百。”
我看着她:“有人会为血统付三千块。”
姑娘的表情严肃起来:“是啊,很多人追求纯种狗。但那些狗场为了保持血统,近亲繁殖,很多狗都有遗传病。反倒是这些混血小狗,健康又聪明。”
我打开手机,翻出那张在第一家宠物店拍的小白狗照片。它很可爱,毛色纯净,眼神无辜得像毛绒玩具。再抬头看眼前这只小黑狗,它的眼神里有种别样的东西——不是宠物的依赖,而是一种生存下来的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