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叹了口气,倒了一小杯无忧酒,一饮而尽。阿娘的眼圈微微发红,别过头去。
“你曾经有个姐姐,”阿爹的声音有些沙哑,“叫小梅。要是她还活着,今天该满十五岁了。”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我居然有个姐姐?为什么从来没人告诉我?
“姐姐……”我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
阿娘抹了抹眼角,轻声说:“六年前,村里发大水,她为了救一个更小的孩子,被水冲走了。”她的声音哽咽了,“那天也是她的生日,她刚满九岁。”
九岁?和我现在一样大。我心里突然堵得难受。
阿爹又倒了一杯酒,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清澈的液体,“那年头,很多人都被水冲走了。这附近很多人家都喝过老陈头的无忧酒。”他苦笑一下,“这酒确实有用,但酒劲过了,该痛的还是会痛。”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家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沉闷,为什么阿娘常常看着窗外发呆,为什么阿爹会无缘无故叹气。他们心里藏着这么大的悲伤,却从不让我知道。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的声音有些发抖。
阿娘伸手摸摸我的脸:“那时候你还小,才三岁,什么都不记得。后来……后来是不知道该怎么提起。”她深吸一口气,“每年这一天,我和你爹都会喝一点无忧酒,不是想忘记小梅,是想让心里好过些,能好好回忆她活着时的快乐时光。”
我心里酸酸的,突然扑进阿娘怀里:“娘,对不起,我今天差点偷喝了酒……”
阿爹阿娘都愣住了,随即明白过来。阿爹摇摇头,居然笑了:“你这孩子,从小就对无忧酒好奇得很。其实你……”
阿娘突然打断阿爹:“好了,过去的事不提了。菜都要凉了,快吃饭吧。”
那晚,阿爹允许我尝了一小口无忧酒。
酒入口很辣,但回味甘甜,有一种奇特的花香。喝下去后,心里暖洋洋的,确实有种轻快的感觉。
从那天起,我对无忧酒的好奇心并没有减少,反而更加浓烈了。
但我不再想着偷喝,而是想知道更多关于它的故事。
一有空,我就往老陈头的酒肆跑,听来往客人讲故事。
4
酒肆真是个神奇的地方,南来北往的人在这里歇脚,喝一碗无忧酒,聊几句闲天。有时候喝多了,就会说出自己的故事来。
我见过一个壮汉对着无忧酒嚎啕大哭,说想念远方的老娘。
那壮汉姓张,是邻镇有名的屠夫,虎背熊腰,一脸虬髯,嗓门大得能吓跑路边的野狗。他来镇上送完猪肉,照例来老陈头这儿喝两碗。那天不知是累了还是怎的,一碗酒下肚,那铜铃大的眼睛竟开始泛红。
第二碗刚喝一半,他突然“哇”一声哭出来。
“俺、俺想俺娘……”他蒲扇般的大手抹着眼泪,画面既滑稽又心酸。
原来,张屠夫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家里的老娘。老娘眼睛不好,脾气却倔,总嫌他笨手笨脚,不会照顾自己。他这次出门前,老娘摸索着给他蒸了一锅馍,念叨着他最爱吃甜,偷偷多放了一把糖,结果碱没揉开,馍馍又黄又苦,还硌牙。
“那馍……嗝……难吃死了!”他打着哭嗝,“可俺全带来了……路上啃完了……呜呜……俺娘她……她是不是知道俺这次要去好几天,怕俺饿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