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的热情推荐并未让我动心，工地？那似乎是一个离我过去生活很远的世界。我婉拒了，但他临走前留下的地址——“惠民路81号，报我李牛的名字”——却像一颗种子，落在了我茫然的心田上。
我需要工作，迫切需要。不仅仅是钱，更是为了填满突然空出来的时间，为了停止那些不受控制涌现的回忆。我顺着人潮向南，走到了奥康电子厂。招聘启事上的岗位，普通工、技术工、日结分拣……一个个冰冷的词汇，勾勒出流水线的轮廓。那是我从未想象过的未来。
工厂门口聚集着一些和我年纪相仿，或许更年轻的人，眼神里混杂着期待、麻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我跟保安说明了来意，被指引着走进厂区。巨大的厂房像灰色的巨兽匍匐在地，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和塑料的味道，机器运行的轰鸣声从深处传来，形成一种持续的低频震动，敲打着耳膜。
招聘流程简单到近乎粗暴。填表，简单询问，然后被告知如果是普通工，明天就可以来试工。工作内容是站在流水线旁，进行重复性的插件或检测。薪资按工时计算，包两餐，不包住。
我拿着那张薄薄的、几乎决定我当下命运的通知单，走出了电子厂。阳光有些刺眼。电子厂的工作，似乎能提供一个立刻的避难所，用极度的体力疲劳来麻痹神经。但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在微弱地抵抗。那不是我想走的路，至少，不应该是终点。
我在厂区外的马路牙子上坐了很久，看着进进出出的人群。李牛大哥那张朴实的脸和“惠民路81号”这个地址，再次浮现。工地，那会是另一种形式的麻痹吗？或许，但那种劳作更原始，更直接，或许也更适合我现在只想放空大脑的状态。
第四章 泥土和汗水似乎也不错？
惠民路81号是一片正在拔地而起的建筑工地。塔吊高耸，钢铁骨架直指灰蒙蒙的天空，搅拌机的轰鸣、钢筋切割的刺耳声音、工人们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野蛮而蓬勃的生命力。
我找到工头，报了李牛的名字。工头是个精瘦的中年人，眼神锐利，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重点看了看我的手——那双手曾经握的是手术刀和医学书籍，如今却要用来搬砖扛水泥。
“大学生？”他吐掉嘴里的烟蒂，问道。
“……算是吧。”我含糊应道。
“我们这活儿可累，按天算，一天一百二，能干就留下，干不了趁早说。”他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
我点了点头。“我能干。”
于是，我领到了一顶黄色的安全帽和一副磨得发亮的手套。李牛大哥看到我时，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憨厚的笑容，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小子，真来了！跟着我，我带你！”
第一天的工作是搬运砌块。沉甸甸的水泥砌块压在肩膀上，粗糙的表面隔着薄薄的工装摩擦着皮肤，每走一步都感觉骨架在呻吟。汗水很快浸湿了衣服，灰尘混合着汗水，在脸上和成泥浆。工地上没有人在意你的过去，你的故事，这里只认力气和耐力。
李牛是个话痨，一边干活一边跟我絮叨他家的情况，孩子的学费，老家的房子……这些琐碎的、充满烟火气的生活细节，像一块块坚实的砖石，垒砌成一个与我过去八年完全不同的世界。在这里，烦恼是具体的，是下个月的房租，是孩子的成绩单，是今天能多搬几块砖多挣几十块钱。这种简单粗暴，反而有一种奇异的治愈效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