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抱怨,也不再试图讲理。她现代人的灵魂开始在这绝境中无声地燃烧。她仔细观察,改变了大开大阖却效率低下的扫地方式,学着用巧劲,先清理大块杂物,再细致地处理角落。她偷偷将抹布在桶里浸湿、拧得半干,用来擦拭栏杆上干涸的泥点。
动作依旧生涩,效率却真的快了些许。当孙嬷嬷那双挑剔的冷眼再次扫过回廊时,虽然依旧没什么好脸色,却只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总算还不是块彻头彻朽的木头。”
没有夸奖,但这句没有再次落下的鞭挞和责骂,此刻竟让林薇感到一种可悲至极的、劫后余生般的松懈。她抓住这瞬间的空隙,用尽全部力气,模仿着记忆里苏婉儿那怯懦卑微的声调,垂下头,声音细若蚊蚋:“谢…谢嬷嬷教诲。”
孙嬷嬷睨了她一眼,像是打量一件有了点用的工具,最终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那一刻,林薇(婉儿)僵立在原地,心中翻涌着滔巨浪。有深入骨髓的屈辱,有无法言说的悲哀,但更有一种在绝对黑暗里,终于摸到一丝冰冷墙壁的、近乎绝望的认知——纯粹的对抗是取死之道,唯有先顺从这吃人的规则,才能挣得一丝喘息,才能……活下去。
晚钟苍凉的声音穿透暮色,悠悠传来。一天的酷刑,暂告段落。
婢女们如同被抽去灵魂的木偶,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那间阴冷潮湿的通铺小屋,沉默地分食着那一点点勉强果腹的食物。屋子里死寂一片,只有牙齿咀嚼粗粝食物的声音和压抑的、沉重的喘息。
林薇蜷缩在冰冷的墙角,抱着疼痛到麻木的双腿,将脸埋在膝盖里。窗外,是一小片被窗棂切割得支离破碎的、陌生的夜空。一轮冷月孤悬,清辉寂寥地洒落,与千年后她所仰望的,并无不同。
巨大的孤独感和乡愁,如同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图书馆的墨香、咖啡的温热、朋友肆无忌惮的笑语、城市璀璨的灯火……那个她曾以为平凡甚至乏味的自由世界,此刻遥远得像一个永远无法再触及的、温暖而疼痛的梦。滚烫的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渗进粗糙的麻布衣裙里,她却连放声哭泣的资格都没有。
死了,就能回去吗?这个念头带着诱人的毒甜,悄然浮现。可万一……不能呢?这身体的疼痛如此真实,冰冷的空气如此真实,求生的本能,已在绝望的废墟下,生出顽强而卑微的根须。
就在她被无边的彷徨和思念吞噬时,熟悉的、令人心悸的脚步声,再次在门外响起。
所有婢女如同被惊动的鹌鹑,瞬间绷直了身体,低垂下头,连呼吸都屏住了。
孙嬷嬷高大的身影再一次堵在了门口,她冰冷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缓慢地、极具压迫感地扫过全场,最后,竟精准地定格在林薇(婉儿)苍白的小脸上。
室内落针可闻。
“苏婉儿,”她的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捉摸的、令人不安的意味,“算你走了几分运道。”
林薇的心猛地一缩,下意识地抬起头。
“明日起,不必再做这些粗重营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