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送点东西。」张伯走进来,把食盒放在工作台的空处,食盒是竹编的,外面包着蓝布,边角已经磨得发白。他打开食盒,里面是一个紫砂小壶,壶嘴还飘着细细的热气,旁边放着一个白瓷小杯,「刚泡的铁观音,你爸以前最爱喝的那种,我早上在茶城淘的,你尝尝。」
林薇的动作顿了一下,指尖又无意识地摩挲起铜镜的边缘。她的父亲也是修老物件的,这间工作室原本是她父亲的,七年前父亲和母亲在一场大火里走了,张伯就常来照顾她,送茶送点心,帮她联系客户,像亲人一样。可每次提到父亲,林薇心里还是会揪一下——她记不清父亲的样子了,只记得父亲的手很大,掌心有老茧,小时候父亲教她握刻刀,就是用这双手裹着她的手,一点一点地刻出缠枝莲纹。
「谢谢您,张伯。」林薇接过白瓷杯,张伯给她倒了半杯茶,茶水是琥珀色的,飘着淡淡的茶香。她抿了一口,有点烫,却暖得从舌尖一直传到胃里,「好喝,跟我爸以前泡的一样。」
「你爸泡的茶啊,总爱多放半克茶叶,说这样才够味。」张伯在她对面的小凳子上坐下,凳子是木头的,坐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他的目光扫过林薇的脸,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你昨晚又没睡好?眼底都有青了。」
林薇避开他的目光,低头看着手里的茶杯,杯壁上映出她的影子,模糊不清。「没什么,就是修东西修到晚点。」她撒谎了,其实昨晚她又梦到了那场大火——梦里的烟太浓,黑灰色的烟裹着火星,往她脸上扑,她想跑,却迈不开腿;父母的影子在烟里晃,父亲在喊她的名字,声音越来越远;母亲想伸手抓她,却被火舌挡住,胸前的护身符泛着微弱的光,很快就被烟遮住了。她在梦里哭醒时,枕头都湿了,一看表,才凌晨三点,之后就再也没睡着,只好起来坐在工作室里,对着那面古铜镜发呆。
「这些老东西啊,急不得。」张伯拿起桌上的清代梳妆盒盖子,用手指敲了敲木头,声音很闷,「你爸以前常说,修老物件就像跟时光对话,得慢慢来,得等它愿意跟你说心里话。」他放下木盖,目光落在林薇手里的古铜镜上,「这镜子有脾气,你别逼它,也别逼自己。」
林薇的指尖又收紧了些,指甲轻轻掐进掌心。她知道张伯是为她好,可她控制不住——自从父母走后,她总觉得这些老物件里藏着答案,藏着她忘记的事。她想多碰一碰它们,多接一点过去的温度,或许就能想起父亲的样子,想起母亲的声音,想起那场大火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伯,您说……」林薇犹豫了一下,声音很轻,「如果我能摸到更多过去的痕迹,是不是就能记起更多事?」
张伯的眼神暗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才慢慢开口:「小薇,有些事,忘记不是坏事。你爸要是看见你现在这样,天天抱着老物件不放,肯定会心疼的。」他伸手拍了拍林薇的手背,他的手很暖,带着核桃的包浆味,「这些老东西不会跑,你得先好好活着,才能跟它们对话啊。」
林薇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那面古铜镜。镜面里映出她的脸,脸色很白,唇瓣也没什么血色,像被抽走了精气神。她的指尖又蹭过那道裂纹,突然感觉到一阵细微的震动——不是错觉,是镜面真的在轻轻颤,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