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我对着殿外肃立的亲兵喝道,声音恢复了一军统帅的冷硬,“押下去!锁进幽庭司最深的水牢,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也不得让他死了!”
亲兵领命上前,粗暴地架起几乎脱力的他。
他被拖着向后退去,眼睛却还死死盯着我,那里面不再是癫狂或绝望,而是一种……被更残酷命运攫住的、真正的恐惧。
活着,有时候比死了更难。
我背对着他,听着镣铐声和挣扎声渐渐远去,直到彻底消失。
殿内只剩下我,还有满地的狼藉和浓重的血腥气。
火把依旧噼啪燃烧着。
我低头,看着自己沾满他鲜血的手,那温热黏腻的触感挥之不去。
复仇的剑,最终没有落下。
但我知道,从今往后,他将永远活在地狱里。
而我,捧着这不知是输是赢的结局,站在权力的废墟之巅,心里空了一块,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沉沉地填满了。
阿姐,我这样……算为你讨回公道了么?
无人回答。
只有夜风,穿过空旷的大殿,发出呜咽般的回响。
水牢的铁门在身后轰然关闭,最后一丝光线被吞噬,只有污水流动的黏腻声响,还有铁链偶尔刮过石壁的刺耳摩擦。
亲兵靴子踩在水里的声音渐渐远去。
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水没过腰际,寒气像无数根针,顺着骨头缝往身体里钻。锁骨断裂处传来钝痛,颈间的伤口被脏水浸泡,更是火辣辣地烧。
可这些,都比不上她最后那句话。
“活着赎罪。”
黑暗中,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逼仄的空间里回荡,比哭更难听。
她没杀他。
她把他扔进了这比死还不如的地方。
果然……是她教出来的妹妹。连报复,都带着她的影子——不取性命,只诛心。
他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很多年前,那个哼着童谣,用手帕蘸着温水,一点点擦拭他额头上冷汗的少女。
“阿姐……”他无意识地喃喃,声音嘶哑。
那时他刚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浑身是伤,满腔仇恨,是她用那点微不足道的温暖,硬生生把他从地狱边缘拉了回来。
可他后来做了什么?
权柄在手,渐渐迷失。当她为了妹妹的婚约,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放下身段来求他时,他正为朝堂上的掣肘心烦意乱。
那句“蝼蚁也配讨恩情”脱口而出,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上位者的傲慢和迁怒。
他记得她当时的神情,没有震惊,没有愤怒,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里,光芒一点点碎裂,最终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失望。
是的,失望。
比恨更锋利,比怨更持久。
后来她“失足落水”,他明知有异,却选择了默认。
甚至,在她死后,他将那份无处安放的、扭曲的愧疚,变成了对权势更疯狂的追逐。
他等着,等着那个叫囡囡的小女孩来找他报仇。这成了他活下去的另一个隐秘的动力。
他把自己活成了她复仇的目标,仿佛这样,就能离那个死去的、让他无颜面对的人,更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