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爆组考核那天,我被故意报错了三个炸弹引线颜色。
组长男友当着全队的面撕了我的拆弹资格证:“连红线蓝线都分不清,去仓库管器材吧!”
他的青梅竹马靠在他肩上笑:“姐姐手太抖,确实不适合干这个。”
他们没看见,指挥中心刚发来的紧急通报——市中心商场有定时炸弹。
而全市唯一能拆新型诡雷的资格,刚被他们作废。
警报声炸响时,我正蹲在仓库里盘点工具箱。
局长拽着组长冲进来吼:“炸弹只剩十分钟!除了你还有谁能拆?”
组长攥着我手腕求我时,我举起刚整理好的器材登记表:“抱歉啊组长,我现在……就只会管器材。”
防爆组的考核大厅,亮得刺眼。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金属冷却剂混合的味道。
冰冷,又紧绷。
就像我此刻的神经。
模拟炸弹的金属外壳,在灯光下泛着幽冷的光。
计时器猩红的数字,不紧不慢地跳动着:00:05:00。
五分钟。
足够我拆解这个练习过无数次的常规型号。
我的手指悬在几根颜色各异的引线上方。
稳定,干燥。
“宁柔,确认引线。”
考核组长,楚晨,我的男朋友,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低沉,带着公事公办的严肃。
我吸了一口气,目光精准地落在目标线上。
“目标确认,红线。”
我汇报,指尖即将触碰那根决定“生死”的红色塑料外皮导线。
就在这时,楚晨的声音再次响起,斩钉截铁:“报错!目标为蓝线!”
我的动作猛地一滞。
蓝线?
怎么可能?
这个型号的炸弹,触发机制我闭着眼睛都能背出来。
红线是生路,蓝线是绝路。
这是基础中的基础。
我下意识地抬头,透过厚厚的防护面罩,望向指挥玻璃后的楚晨。
他站在那里,身姿笔挺。
旁边依偎着的是他的青梅竹马,楚娇,技术队的分析员。
她正微微侧头,对着楚晨的耳机说着什么。
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宁柔,重复指令!”楚晨的声音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报告组长,根据模型特征,触发线应为红线!”我坚持,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我再说最后一次,是蓝线!”楚晨的声音冷了下去,“立刻执行命令!计时器还在走!”
冷汗,瞬间浸湿了我的后背。
信任他,还是相信我苦练多年的专业判断?
指挥中心里,楚娇正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意味。
是挑衅?还是怜悯?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
00:03:15。
容不得我多想。
在高压和命令的双重驱使下,我的手指,颤抖着,移向了那根蓝色的引线。
闭上眼。
剪切。
“嘀——!!!”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猛地炸响!
模拟炸弹上方的红灯疯狂闪烁。
屏幕上弹出巨大的红色字体:“引爆!任务失败!”
整个考核大厅被失败的音效笼罩。
死寂。
面罩下的空气变得滚烫。
我僵在原地,手指还保持着剪切的姿势,冰凉一片。
“考核结束。宁柔,不合格。”
楚晨的声音透过广播传来,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我机械地脱下厚重的防护服,走到考核组面前。
队员们鸦无声息,目光复杂地落在我身上。
有同情,有疑惑,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冷漠。
楚晨拿起桌上那份属于我的、墨迹还未干透的拆弹资格证。
那是我熬了无数个夜晚,经历了无数次实战考核才换来的。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曾经无数次在训练后为我按摩酸胀的手臂。
现在,却紧紧攥着那张决定我命运的纸。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刺啦——!”
清脆的撕裂声,像惊雷一样炸响在我耳边。
他将我的资格证,从中间,撕成了两半。
动作决绝,没有一丝犹豫。
碎片,轻飘飘地落在我脚边。
像我的心。
“连红线蓝线都分不清,”楚晨的声音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和嘲讽,“你还当什么拆弹手?”
我猛地抬头,看向他。
想从他眼里找到一丝玩笑,一丝不忍。
没有。
只有一片漠然。
和一种……如释重负?
楚娇恰到好处地靠上楚晨的肩膀,声音娇柔,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大厅:
“楚晨哥,别生气了。宁柔姐姐可能……只是手太抖了,心理素质不过关,确实不适合干这个。”
手太抖?
不适合?
我为了今天,付出了多少?
那些在训练场挥汗如雨的日子,那些抱着炸弹结构图睡着的夜晚,那些在真实爆炸物面前冷静操作的时刻……
全都成了笑话。
他们没看见。
指挥中心的内部线路,刚刚接收到一条加密的紧急通报。
通报内容,关于一种新型诡雷装置,悄然出现在本市。
而全市范围内,唯一通过该类型诡雷拆解专项培训并获得资质认证的人。
是我,宁柔。
就在一分钟前,我的资格,被他们亲手,作废了。
楚晨把撕碎的证件残片踢到一边,仿佛在清理垃圾。
“去后勤仓库管器材吧。”他下达了最终判决,语气轻描淡写,“那里清闲,适合你。”
说完,他揽着楚娇的肩膀,转身离开。
没有再看我一眼。
队员们窃窃私语着,陆续散去。
只剩下我。
孤零零地站在空旷的大厅中央。
脚下,是梦想的碎片。
我缓缓蹲下身,捡起那两片残破的纸。
上面还印着我的照片,我的名字,还有那个鲜红的印章。
现在,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我把碎片紧紧攥在手心,指甲掐进了肉里。
却感觉不到疼。
只有一种彻骨的寒。
我从地上慢慢站起来,挺直了脊梁。
一步一步,走向位于大楼最偏僻角落的后勤仓库。
那里,将是放逐我的地方。
也是埋葬我过去荣耀的地方。
仓库里弥漫着灰尘和金属锈蚀的味道。
我靠在冰冷的货架上,慢慢摊开手掌。
纸屑从指缝滑落。
就在这时,尖锐刺耳的全市紧急警报声,毫无征兆地,炸响了!
仓库的窗户都在嗡嗡震动。
几乎是同时,我的老旧工作手机疯狂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局长张天照”的名字。
我没接。
任由它响着。
仓库门被“砰”地一声撞开!
局长张天照满头大汗,脸色煞白,几乎是拖着面如死灰的楚晨冲了进来。
“宁柔!市中心星光商场发现定时炸弹!结构极其复杂,疑似新型诡雷!”张天照的声音因为极度恐慌而变调,“只剩不到十分钟了!专家组远程研判……说……说全市只有你能拆!”
楚晨被局长拽着,踉跄地停在我面前。
他脸上早已没了之前的冷漠和傲慢,只剩下绝望和恳求。
他看着我,嘴唇哆嗦着,伸手想来抓我的手腕。
“宁柔……阿柔……”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之前是我不对!我错了!求求你!快去救人!那么多无辜的人……”
我看着他抓住我胳膊的手。
曾经觉得温暖有力,现在只觉得可笑。
我慢慢抬起另一只手。
手里拿着的,不是拆弹工具。
而是我刚整理好的、墨迹未干的——器材登记表。
我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抱歉啊,楚组长。”
我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
“我现在的工作职责,是管理仓库器材。”
“拆弹?”
我轻轻挣开他的手,将登记表拍在他汗湿的胸口。
“我,不会。”
楚晨的表情,瞬间凝固。
像是被真正的炸弹击中。
惨白如纸。
楚晨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他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我一样,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宁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耍脾气!”他几乎是吼出来的,额角青筋暴起,“那是几百条人命!”
局长张天照猛地拽了他一把,厉声喝道:“楚晨!注意你的态度!”
然后,他转向我,语气急促却带着前所未有的低声下气:“宁柔同志!我知道你受了委屈!我代表局里向你郑重道歉!但现在情况万分危急,算我求你了,有什么条件,事后一定满足你!先出发,车就在外面等着!”
警报声还在持续嘶鸣,像催命的符咒。
我低头,继续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桌上那叠厚厚的器材清单,用笔在一个个物品名称后面打着勾。
“局长,您误会了。”我的声音平静,甚至带着点仓库里特有的尘埃气,“我不是在耍脾气,也不是在谈条件。”
我抬起头,目光掠过楚晨惨白的脸,直接看向张天照。
“我的拆弹资格证,是楚组长亲手撕毁的。就在一小时前,考核大厅,众目睽睽之下。”
我顿了顿,让每个字都清晰地砸在地上。
“按照规定,没有有效资质的人员,严禁接触任何爆炸物,违者重处。这条规定,还是楚组长您去年亲自强调的。”
楚晨的身体晃了一下。
张天照急得汗如雨下:“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特殊情况特殊处理!我特批!一切后果我承担!”
我轻轻摇了摇头,拿起桌角那份被撕碎又勉强拼粘起来的资格证复印件——这是我刚才在等他们时,顺手用透明胶带粘好的。
裂痕如同丑陋的伤疤,横亘在我的照片和名字上。
“局长,您看,”我指着上面的注销章和撕毁痕迹,“这不是赌气,这是程序。一个连红线蓝线都分不清、被判定为‘心理素质不过关’、只配管器材的人,怎么敢去碰那么危险的炸弹呢?”
我的目光终于转向楚晨,带着冰冷的嘲讽。
“万一我手一抖,剪错了线,楚组长,这个责任,您来负吗?”
楚晨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求助般地看向张天照。
张天照的脸色铁青,他狠狠瞪了楚晨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懊悔和愤怒。
显然,他已经从刚才的混乱中,品出了些不寻常的味道。
“宁柔!”局长的声音带着最后一丝恳求,甚至是一丝绝望,“就算我以局长的身份命令你!”
我放下清单,拿起靠在墙边的扫把,开始清扫仓库门口并不存在的灰尘。
“局长,您的命令,我听到了。”
“但我的直属上级,是后勤科的张科长。要不,您先打个电话问问他,我这个仓库管理员,有没有外出执行拆弹任务的权限?”
扫把划过水泥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在这刺耳的警报背景下,显得格外诡异。
楚晨终于崩溃了。
他冲上前,试图抓住我的胳膊:“宁柔!是我错了!是我故意报错引线颜色的!是楚娇!是她让我……”
“楚组长!”我猛地甩开他的手,声音陡然拔高,盖过了警报声,“请注意您的言行!考核过程有全程录像,您的判断是基于您的专业。现在说这些,是在承认您徇私舞弊、罔顾专业,故意陷害下属吗?”
楚晨的话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他不敢承认。
承认了,他的职业生涯也就到头了。
张天照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看看我,又看看面如死灰的楚晨,终于明白,今天就算他跪下来求我,我也不可能轻易点头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都伴随着商场里可能发生的惨剧。
张天照的通讯器里传来前线焦急的催促声:“局长!怎么样了?专家到位没有?时间不多了!”
局长死死盯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愤怒,有无奈,更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沉声问道:
“宁柔,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出手?”
我停下了扫地的动作。
仓库里瞬间只剩下窗外尖锐的警报,和三个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
我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迎上局长的视线。
“第一,我要楚晨和楚娇,就在这个仓库里,当着我的面,为他们今天的所作所为,做出清楚明白的交代和道歉。”
楚晨猛地抬头。
“第二,我要局里立刻恢复我的拆弹资质,并且,由您亲自签署命令,成立独立调查组,重新审理今天的考核事故,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
“第三,”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要绝对的现场指挥权。到了现场,怎么拆,用什么方案,由我全权决定,任何人——包括楚组长,不得干涉。”
张天照几乎没有犹豫。
“好!我答应你!所有条件都答应!道歉和调查马上就可以开始!现在,请你立刻出发!”
他几乎是吼着下达了命令:“立刻恢复宁柔的一线权限!通知现场,最高指挥权移交宁柔专家!”
我丢开扫把,没有再看面如死灰的楚晨一眼。
径直走向仓库角落一个落满灰尘的旧柜子。
用钥匙打开。
里面,静静躺着一套保养得锃亮的、属于我个人的专用拆弹工具包。
我熟练地提起工具包,背在肩上。
沉重的分量,熟悉得让人心安。
经过楚晨身边时,我脚步未停。
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
“楚组长,你的道歉,等我回来再听。”
“希望到时候,你还能说得出口。”
说完,我拉开门,刺眼的阳光和急促的警报声一同涌了进来。
我大步走向停在仓库外、警灯疯狂闪烁的越野车。
将仓库里的绝望、算计和那尚未开始的道歉,统统甩在身后。
车门外,一名年轻的防爆队员焦急地等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期待。
“宁柔姐!车准备好了!”
我一步跨上车,关上车门。
“开车。”
“去商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