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里分的口粮不够吃,她就夜里去地里挖野菜,摸着黑,凭着感觉刨,好几次挖到了毒草,差点把娘俩的命搭进去。白天她就给人缝补衣裳,一件衣裳换半碗杂粮,手指头被针扎得全是小窟窿,缠着布条,却还是不停地缝。
“昨天夜里去挖菜,天太黑,我一锄头下去,没挖到菜,倒刨出个绿芽芽。”张寡妇忽然笑了,眼角的泪还没干,笑起来像朵带露的苦菜花,“我摸了摸,认得出,是荠菜!那芽芽嫩得很,沾着点土。等开春了,我就去挖一筐回来,给娃包荠菜团子吃,放两勺玉米面,蒸得胖乎乎的,让娃吃个饱!”
王满仓从墙角拖出个麻袋,麻袋上补着好几块补丁,里面装着些干枯的荠菜,是他秋天晒干的,绿油油的,还带着点清香。“泡软了剁碎,掺点玉米面,能蒸一锅呢。”他把麻袋往张寡妇面前推了推,“拿回去,别让娃再饿肚子了。”
张寡妇抱着麻袋,手指摸着干枯的菜叶,那菜叶虽然干了,却还带着点韧性,像摸着春天的嫩芽。她把娃往怀里紧了紧,娃的小手里攥着块烤红薯皮,已经睡着了,嘴角还挂着点粥渣,像抹了层蜜。张寡妇对着王满仓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往外走,北风卷着她的头发,露出的耳朵上,那道小口子好像不那么疼了。
3 张寡妇的泪
日子一天天过,来换故事的人越来越多。有走南闯北的货郎,挑着个破担子,担子里就剩个豁口的瓷碗。他说他在关外见过能长到一人高的白菜,“那白菜,叶子能当被子盖,一颗就够一家人吃三天!”他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星子溅到粥碗里,自己都没察觉,“等将来日子好了,咱这儿也种那样的白菜,让娃们都吃得白胖白胖的!”
有读过书的老先生,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长衫,袖口磨破了边。他讲古书上说的亩产千斤的良田,“那地里的麦子,长得比人高,麦穗沉甸甸的,一穗就能搓出半碗面!”他说得激动,胡子都翘起来了,“等日子好了,我教你们认字,教你们种庄稼的法子,咱不靠天,不靠地,就靠自己的手,也能过上好日子!”
还有穿军装的退伍兵,军装洗得发白,袖口磨出了毛边,却依旧笔挺。他说部队里顿顿能吃上白馒头,“那馒头,暄得很,掰开能看见蜂窝似的孔,就着咸菜吃,香得能把舌头吞下去!”他眼里闪着光,“将来日子肯定能过成那样,到时候,咱村里的娃,天天都能吃上白馒头,管够!”
王满仓的粮袋越来越瘪,原本鼓鼓囊囊的麻袋,如今瘪得像片枯叶。他把自己分到的口粮省下来,一顿饭只喝半碗稀粥,饿得头晕眼花,就靠喝灶台上的热水顶过去。有天夜里,他摸黑从炕洞里掏出个小木盒,里面是爹娘留下的唯一一件铜器——那是个掉了耳朵的铜茶壶,他小时候总看着爹用它泡茶,壶身上刻着的“福”字,被摩挲得发亮。第二天,他揣着铜茶壶去了镇上的废品站,换了半袋杂粮。磨成面,掺着野菜做成糊糊,也总能让每个来说故事的人,揣着暖意走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