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更新时间:2025-10-21 02:12:20

他解开怀里的布包,里面是半袋红薯干,黑黢黢的,长着层白霉。“这是路上讨来的,人家扔在地上的,我捡起来擦了擦……”

“我娘瞎了眼,”二柱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头垂得快碰到膝盖,“去年冬天生了场大病,眼睛就看不见了。她在家等着我挣的钱买药,我却……”他说不下去了,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刚才路过村口的老井,井沿上结着冰,我看着那黑洞洞的井口,真想一头扎进去,可一想到我娘还摸黑坐在炕上等我,等我给她递杯水,等我跟她说句话……”

王满仓没说话,转身从灶台下摸出个蓝布包,解开绳结,里面是几块杂面馒头,硬得像石头,边缘都发了黑。他把馒头扔进锅里,添了点水,“咕嘟咕嘟”煮着,又往灶膛里添了把柴。“蒸软了带回去,给你娘泡着粥吃。”

二柱看着锅里渐渐鼓起来的馒头,白气模糊了他的眼。忽然,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咚咚”给王满仓磕了两个响头,额头撞在冻土上,起了个红包。“叔,我来世给你做牛做马!”他捂住脸,哭声像被掐住的嗓子,呜呜咽咽的,灶膛里的火明明灭灭,映得他后背的破洞像个张开的嘴,吞掉了所有的委屈。

2 柱的誓言

那天后,二柱每天天不亮就来。他不说故事了,就蹲在灶台边帮着添柴、挑水,王满仓让他一起吃饭,他总说自己在别处讨到了吃的,却总在收拾碗筷时,悄悄把碗底的粥粒都刮进嘴里,连沾在碗边的一点糊糊都要用舌头舔干净。有回王满仓故意多盛了半碗粥,放在灶台上,二柱收拾时,盯着那碗粥看了半晌,最终还是端起来,倒进了王满仓的锅里,嘴里念叨着:“叔,留着给更需要的人。”

第二个来说故事的是张寡妇。她抱着个娃,娃裹在件打满补丁的小袄里,瘦得只剩皮包骨,脑袋大得像个葫芦,小脸冻得发紫,嘴唇干裂得起了层白皮,像块风干的萝卜。张寡妇自己穿着件灰棉袄,前襟沾着块黑渍,是前几天给人缝补衣裳时,被油灯烧的,焦糊的布茬翘着,像只黑色的蝴蝶。她头发枯黄,用根麻绳挽在脑后,露出的耳朵冻得通红,裂了道小口子,渗着点血珠。

“满仓哥,我能换碗粥不?”她的声音细得像根线,风一吹就要断,“娃……娃三天没正经吃东西了,刚才在路上,他抓着把雪往嘴里塞,我……我拦不住啊。”

王满仓把锅里最后一勺稠粥盛出来,那粥熬得稠,勺子舀起来都挂着丝。上面还飘着几片腌萝卜,是他秋天腌的,酸脆得很。他往碗里掰了半块烤红薯,用勺子压碎了拌匀,又吹了吹,才递过去:“趁热喂,慢点,别烫着娃。”

娃被烫得“咿呀”叫,小脸皱成个包子,却死死含着勺子不放,小舌头一裹一裹的,把碗底舔得干干净净,连沾在嘴角的一点粥渣都用舌头卷了进去。吃完了,他伸出小手,抓着张寡妇的衣襟,“娘,娘”地叫,声音虽小,却带着股子活气。张寡妇看着儿子满足的样子,眼圈“唰”地红了,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碗沿上,“啪嗒啪嗒”响。

“俺家男人原是生产队的饲养员。”她抹了把泪,声音发哑,“他最疼这娃,说等开春了,就去河里摸鱼给娃补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