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嵩江的肩膀在剧烈地颤抖,他不停地喊着翁兰的名字,声音嘶哑破碎,不像他平时那把带着点磁性的好听嗓子。他试图用手去捂她额头上那个不断渗血的伤口,可那血像是关不住的水龙头,顺着他的指缝往外涌。
“兰兰……兰兰!你看着我!看着我!”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是那种野兽受伤后的哀鸣。
我僵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半截头纱,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脏,冻得我浑身发麻。耳朵里嗡嗡作响,周围的混乱和尖叫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模糊不清。我只能看见徐嵩江崩溃的侧脸,和翁兰身上那片不断扩大的血红。
那两斤花瓣,此刻混着酒水、奶油和不知名的污渍,被慌乱奔跑的脚步踩踏成一片狼藉的、肮脏的彩色泥泞。
什么梦幻,什么幸福未来。
去他妈的花瓣雨。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尖锐地划破混乱。有人七手八脚地帮忙把翁兰抬上担架。徐嵩江跟着担架跌跌撞撞地往外跑,他的西装后背也蹭上了大片血迹,斑斑点点,像雪地里凋零的梅花。
我下意识想跟过去,脚下却一软,差点栽倒。低头一看,高跟鞋的鞋跟不知道什么时候断了。
我干脆把另一只鞋也踢掉,光着脚,踩在冰冷粘腻的地板和破碎的玻璃渣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追。手里还死死攥着那条头纱,仿佛那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与之前那个美好世界相连的东西。
酒店门外,更大的混乱映入眼帘。一辆失控的货车撞破了护栏,冲上了酒店门前的台阶,撞烂了装饰华丽的拱门,碎片满地。人们围在一起,议论纷纷,脸上写着惊恐和同情。
救护车的尾灯闪烁着刺目的红光,消失在街角。
我站在一片狼藉中,初秋的风吹过来,带着凉意,让我打了个寒颤。光着的脚底板被碎石子硌得生疼。
婚礼……结束了。
以一种谁也没有料到的方式。
而我那时天真地以为,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了。却不知道,那仅仅是一个漫长噩梦的开端。后来的十五年,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一下,凌迟着所有相关的人。
徐嵩江的十五年。
我的十五年。
还有翁兰的,沉睡的十五年。
第二章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道,成了我此后多年噩梦的背景气味。它冰冷,刺鼻,无孔不入,盖过了婚礼上残留的玫瑰香,也盖过了生活里本该有的、任何一点暖融融的气息。
那天我光着脚,像个疯婆子一样冲到急诊室门口,看到的是徐嵩江背靠着惨白的墙壁,慢慢滑坐到地上。他双手沾满了已经变得暗红粘稠的血,头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不再颤抖,而是变成一种死寂的、小幅度的痉挛。那身价值不菲的西装,彻底毁了。
我没敢过去。我不知道能说什么。“会没事的”?这种屁话连我自己都不信。我甚至不敢去看急救室那盏亮得吓人的红灯。
时间像是凝固了的劣质胶水,粘稠而令人窒息。不知过了多久,灯灭了。医生走出来,口罩上的眼神疲惫而凝重。徐嵩江像被电击一样弹起来,冲过去抓住医生的胳膊,力气大得指节发白。
“……颅脑损伤严重……深度昏迷……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但什么时候能醒……不好说,可能……可能是长期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