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亮的心脏猛地一缩,一个几乎被遗忘的称呼脱口而出:
“外公……?”
老者执笔的手猛地一颤,一滴浓墨污了纸页。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先是茫然,随即瞳孔骤缩,爆发出惊骇的光芒。
“小……小亮?!真是你?!”外公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与他记忆中那个总是温和唤他“亮亮”的嗓音完美重叠。
几乎是同时,旁边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穿着深蓝色旧式邮差制服、帽子歪戴、风尘仆仆的老头探进头来,嗓门洪亮:“老李头!西三区的‘念信’积压了!赶紧给我批个加急条子……哎?”
他的目光落在陈亮身上,声音戛然而止。那张饱经风霜、眉毛浓密的脸,正是陈亮记忆里爷爷的模样!
“爷爷!”
爷爷手里的几封散发着微弱光晕的信函“啪嗒”掉在地上,他一个箭步冲过来,和外公一起,手忙脚乱地将陈亮拽到柜台后面,一个被杂物和卷宗堆满的角落里。
“你这臭小子!你怎么跑到这鬼地方来了?!”爷爷又急又气,粗糙的大手用力拍着陈亮的背,力道之大,几乎让他岔气,“这是你能来的吗?啊?!”
外公更是脸色煞白,一把抓住陈亮的手腕,触感冰凉而急切:“胡闹!简直是胡闹!活人魂魄离体,擅闯阴司重地,这是要魂飞魄散的大罪过!你怎么来的?!”
“我……我不知道……”陈亮被两位老人的反应吓到了,语无伦次,“就是……鬼压床,特别厉害……然后……就看到五星连珠的新闻……接着就被……被扯进来了……”
“五星连珠……”外公和爷爷交换了一个极其复杂、饱含担忧与某种了然的眼神。
“先别管那么多了!”外公当机立断,脸上的血色还没恢复,“此地阴气极重,活人久留,阳气必损!跟我们回去!”
“回去?”陈亮茫然。
爷爷已经不由分说,一把拉起他,像是小时候带他闯祸后逃跑一样。外公在前引路,三人急匆匆穿过几条弥漫着更浓灰雾、两旁建筑形态愈发诡异的小巷,最终停在一座小巧的、白墙黑瓦的院落前。
院门朴素,没有牌匾,只在门楣旁悬挂着一盏孤零零的白色灯笼,散发出昏黄却异常温暖的光晕,与整个世界的阴森格格不入。推门进去,是一个小小的天井,角落里竟顽强地生长着几株……颜色妖异、花瓣如同燃烧火焰的花。陈亮认得,那是爷爷生前最宝贝的几盆君子兰变异后的模样。屋檐下,还挂着一串用彩色贝壳和古旧铜钱串成的风铃,此刻在绝对的死寂中,无风自动,发出空灵悠远的轻响。
这里的每一处细节——窗棂的雕花,墙角的石凳,甚至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外婆留下的皂角清香——都完美复刻了阳间那个承载了他无数童年回忆的老家。思念,在这里化为了具象的居所。
“快,坐下歇歇,吓坏了吧?”外公把他按在一张铺着柔软棉垫的藤椅里,转身就从里间端出一个描金红漆的食盒,里面是几块晶莹剔透、散发着清凉气息的糕点,“来,尝尝这个,‘清心糕’,这边……呃,特产,对魂魄有安神之效。”
爷爷则献宝似的捧出一个造型古朴的陶罐,倒出一杯色泽金黄、香气浓郁的液体:“‘魂香酿’!老子……我好不容易才从酿酒坊的老鬼那儿换来的!快喝点,驱驱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