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烟升起时,他忽然开口,声音闷闷的,被炒菜的声音盖过一半:“婉约,外面那些都是瞎传的,我真没做对不起你的事。”这话,他今晚说了不止一次,像在背诵一篇自己都不太相信的稿子。
我按下抽油烟机的按钮,更大的轰鸣声瞬间填满了小小的空间,彻底吞噬了他的话音。我没接,只是把姜片丢进热油里,刺啦一声,剧烈的声响和腾起的油烟盖过了一切,也模糊了他脸上急切又无奈的表情。
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闭上,拿起蒜瓣默默地剥,指甲修剪得很整齐,不再是过去那样带着洗不掉的木屑和油漆痕。
饭菜上桌,简单的三菜一汤:番茄炒蛋,青椒肉丝,清炒莴笋,还有一个紫菜蛋花汤。我们沉默地吃着,只有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他吃得有些心不在焉,眉头拧着,像在盘算着什么难题,夹菜时好几次差点伸到我的碗边,又尴尬地缩回去。他几次抬眼偷偷看我,欲言又止。
“下个月,小远学校有个家长开放日,”我忽然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平静地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老师希望父母都能到场。”小远是我们的儿子,今年高二,正是关键的时候。
他明显怔住了,拿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似乎花了点时间才处理完这个信息。“……哦,好,”他连忙点头,眼神有些闪烁,下意识地避开了我的目光,“我……我尽量安排出时间。那天应该……应该没问题。”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甚至下意识地又想去摸口袋里的手机,但手指动了动,还是忍住了,转而拿起汤勺,给自己舀了一碗汤,吹了吹气,却没喝。
“嗯。”我低下头,继续吃饭,没再看他。番茄炒蛋有点酸,大概是果子放久了。这沉默比刚才更压人。
吃完饭,我放下碗,看着窗外墨蓝色的天幕和远处山峦模糊的轮廓,山风吹动老旧的窗棂,发出轻微的呜咽声。“去山上走走吧。”我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提这个,脸上掠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抗拒和疲惫,但看了看我的脸色,那眼神深处似乎还藏着一丝探究,最终还是点了头:“好……也好,好久没去了。”他站起身,动作有些迟缓。
山间的夜风带着凉意和草木的清新气息,吹散了白天的燥热和屋里沉闷的味道。小路窄而蜿蜒,两旁是茂密的灌木和偶尔探出的野花。我们并肩走着,手臂偶尔会碰到。静默里,只有脚步声、远处的虫鸣和我们有些不协调的呼吸声。我迟疑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的。
他的手掌温热的,却让我指尖微微一顿,一种陌生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很久没牵了。
记得我们刚做家具那会儿,他还是个木匠学徒,后来自己揽活干。一双手总是带着各种划痕和厚厚的茧子,摸起来粗糙得很,牵我的时候,总能感觉到那些硬硬的、硌人的老茧,特别是虎口和指腹那里,那是长年握刨子、敲锤子留下的印记。
我那时总心疼,店里再忙,晚上也记得抓过他的手,仔仔细细给他涂护手霜,用指腹一点点揉开,他总是笑着说痒,说没事,糙汉子一个,有这双手才能给我们娘俩挣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