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我们常去的矮山，有个很土的名字，叫做美人山，但爬起来并不轻松，山道总是有些泥泞崎岖，尤其是要在凌晨四点出发，去赶一场日出。
那次是高一结束后的暑假末尾。前一天晚上，我几乎是睁着眼到凌晨两点，闹钟一响就弹起来，心跳得比闹铃还响。蹑手蹑脚溜出家门，她已经等在巷口的柳树下。天色是浓稠的墨蓝，只有几颗星子稀疏地亮着。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头发扎成马尾，清爽得像一颗晨露。
“慢死了你。”她小声抱怨，眼睛里却闪着兴奋的光。
“ 是你太早了。”我嘴硬，把手里温热的豆浆和包子递给她，“喏，赶紧吃，别饿晕在半路。”
山路很黑，只有手电筒的光束切开黑暗，照亮脚下粗糙的石阶和两旁影影绰绰的灌木。四周静极了，只能听到我们彼此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偶尔有早起的鸟儿被惊动，扑棱着翅膀从头顶飞过。
我自然而然地走在前头，时不时回头照一下她脚下的路。“小心，这里石头松了。” “慢点，这段陡。”
她会小声应着：“知道啦。” 偶尔伸出手，让我拉她一把。她的手很软，带着夜露的微凉，每次触碰都像有细小的电流窜过我的手臂，让我立刻松开，假装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耳根却悄悄发热。
爬到山顶时，天光已经开始破晓。墨蓝褪去，染上靛青、鱼肚白，然后是淡淡的橘粉。我们并排坐在一块被夜露打湿的大石头上，喘着气，看着远天际那抹色彩越来越浓烈。
突然，太阳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跃了出来。万道金光瞬间洒满天地，云层被染得瑰丽无比，像打翻了上帝的调色盘。山下的城镇、河流、田野，都笼罩在一片温暖而辉煌的光晕里。
“好美啊！”她忍不住惊叹，张开手臂，仿佛要拥抱整个日出。阳光勾勒着她的侧脸轮廓，睫毛上都跳动着金色的光点。
我侧过头看她，心脏在那个瞬间跳漏了一拍。比日出更美的，是她眼里的光。那是一种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喜悦和震撼，亮得惊人。
那一刻，我几乎要脱口而出。想说，慧清，以后每一次日出，我都想和你一起看。想说，你比太阳还好看。
但话到嘴边，又被一股巨大的、莫名的怯意堵了回去。喉咙干涩得发疼。最终，我只是低下头，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嘟囔了一句：“是啊，真美啊。”
她在看日出，我在看她。这成了我心底，另一枚无法宣之于口的印记。
看完日出，我们又在山上晃荡了大半天，采野花，追蝴蝶，躺在树荫下看云朵变幻。磨蹭到傍晚，为了看晚霞，又留了下来。
夕阳和日出是截然不同的美。更温柔，更缱绻，带着一种欲说还休的惆怅。天空被染成一片绵延无际的暖橘、玫红和绛紫。我们靠在同一块石头上，谁也没说话。
山风渐渐带了凉意。我看见她下意识抱了抱胳膊。
“冷了？”我问。
“有点。”
我脱下身上那件薄薄的格子衬衫，递给她：“穿上吧。”
她愣了一下，接过去，小声说了句：“谢谢。”
衣服穿在她身上显得有些宽大，空荡荡的，带着我的体温和一点汗味。她悄悄拉起衣领，嗅了一下，这个小小的动作让我的心脏又是一阵狂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