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渐渐褪色，星子开始探头。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需小心。我依旧走在前头，手电的光圈稳稳落在她脚下。沉默一路蔓延，却并不尴尬，反而有种难以言喻的亲密感在滋生。
直到把她送到她家院子门口，她脱下衬衫还给我。
“今天……很开心。”她低着头，声音轻轻的。
“嗯。”我接过衣服，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气息和温度，“我也是。”
她转身跑进院子，马尾辫在空中划出一道活泼的弧线。
我握着那件衬衫，在原地站了很久。衣服上除了她的味道，还有一股淡淡的、好闻的青草和阳光的气息。
那是2010年夏天，最顶级的香水味。那时我想我们应该可以永远在一起吧！
可是栖霞岭的日出晚霞，衣服上残留的阳光味道，竹席上那个偷来的吻…所有这些关于夏天的记忆，都被一场考试砸得粉碎。
成绩单是班主任单独递给我的。那张薄薄的纸，却重得我几乎接不住。上面冰冷的数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眼睛生疼。班主任说了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清，耳朵里只有自己血液冲刷的嗡鸣声。世界像被抽掉了颜色，只剩下惨白的一片。
我知道，我和柳慧清，要去往不同的未来了。
她考得出奇地好，城南那所重点中学的红榜上，她的名字会印在很靠前的位置。而我，连我们约好要一起去的、那所普通的区重点分数线都没够到。
回家的路从未如此漫长。太阳明晃晃地照着，我却觉得浑身发冷。她打电话来，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雀跃和关切：“林枫，你…查分了吗？”
“嗯。”我靠在巷口斑驳的墙上，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你考得很好吧？恭喜。”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你呢？”她问，声音轻了下去。
“就那样。”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些，甚至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尽管她根本看不见，“没考好，没法跟你当校友了。”
“没关系，”她急忙说，“学校不重要，以后…”
“以后再说吧。”我打断她，怕再听下去，自己声音里的颤抖会出卖我，“我有点事，先挂了。”
没等她回应，我掐断了电话。手指冰凉，微微发抖。矮墙那边传来她家炒菜的香味和隐约的电视声，充满了平常的烟火气，却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刺耳。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个幽魂。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拒绝一切外出。我知道她来找过我几次，在矮墙那边叫我的名字，我都假装不在家。我怕看见她，怕看见她眼里可能出现的同情、惋惜，或者更糟的——那种因为前途光明而自然流露的、我无法企及的光彩。
填报志愿那天，我刻意拖到很晚才去学校，避开所有人。拿到那张表格，我几乎是自暴自弃地、飞快地填了一所离城南很远、名声一般的学校。笔尖划在纸上，沙沙作响，像在给自己的某种希望刻上墓志铭。
离别的日子终究还是到了。夏末秋初，空气里有了些许凉意。她出发比我早一天。
那天早上，我终究还是没忍住，偷偷爬上自家阁楼的小窗，那里能望见她家院子。她穿着一条我没见过的新裙子，白色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她父母忙着把行李塞进出租车后备箱。她站在门口，几次抬头望向我家这边，眼神里带着我无法解读的失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