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二人，在冰冷的秋雨中对峙着，像两只为争夺猎物而红了眼的野兽。
突然，林啸天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猛地抱住了自己的头，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痛苦到极致的嚎叫！
那嚎叫声不似人声，充满了无尽的悔恨、绝望、疯狂和自我厌恶，仿佛是从地狱最深处挣扎而出的灵魂的哀鸣！
“啊——！！！！”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看着那鲜嫩的小女孩时，内心涌起的、和林婉儿眼中一模一样的、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食欲！
他看到了自己这双手，这双曾经执掌林家、也曾抚摸过幼年林珞头顶的手，如今沾满了泥土、血迹和难以洗刷的罪孽！
他看到了那口锅！看到了王氏喝下肉汤后死寂的眼神！看到了林婉儿狼吞虎咽的丑态！
他看到了十年前演武场上，那个被所有人嘲笑、被他们亲手推进深渊的瘦弱女孩，最后看他们的那一眼——冰冷，淡漠，仿佛早已预见了一切。
“呃……嗬嗬……”嚎叫变成了破碎的哽咽，林啸天跪倒在泥水里，用头疯狂地撞击着地面，撞得额头鲜血淋漓，“报应……报应啊！！！”
他明白了。
彻底明白了。
林珞那句“活着”，那句“好好体会”，究竟意味着什么。
这不是简单的贫困和白眼。
这是要将他们最后一点为人的底线，都彻底碾碎！将他们变成真正的、比畜生还不如的怪物！在无尽的肮脏和罪恶中煎熬，清醒地感知着自己的堕落，却连求死都不能！
这才是最残忍的惩罚！
林婉儿被他突然的发狂吓住了，缩在原地，不敢上前，只是警惕又困惑地看着他。
庙里，昏睡的王氏似乎被外面的动静惊扰，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撕心裂肺。
林啸天猛地停止了磕头，抬起头，满脸的血水和雨水混杂流淌。他看向庙里咳嗽的妻子，又看向旁边警惕疯癫的女儿，最后看向自己沾满泥泞和鲜血的双手。
他眼中的疯狂和挣扎，一点点褪去，只剩下一种彻骨的、死灰般的绝望和明悟。
他慢慢地、慢慢地站起身，踉跄着，不再看林婉儿一眼，一步步走回了野庙。
他走到那口还在冒着微弱热气的破锅前，默默地看了片刻。
然后，他抬起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踹了上去！
“哐当——！”
铁锅翻倒，滚烫浑浊的肉汤泼洒一地，溅起一片污秽的蒸汽，几块形状难辨的肉块滚落在泥水里。
林婉儿发出一声心疼的尖叫，扑过去想捡。
林啸天没有阻止她。
他只是转身，走到墙角，在那尊斑驳泥泞的神像前，缓缓地、笔直地跪了下来。
如同忏悔。
又如同等待最终的审判。
他闭上眼睛，整个人如同化作了一尊石像，唯有身体细微的颤抖，泄露着那早已被碾成齑粉的灵魂，最后的余烬。
云海仙宫。
静室内，氤氲的灵气如同实质般流淌。
林珞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无喜无悲，如同映照着万古星河。
她摊开手掌，掌心之上，一丝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因果线，轻轻颤动了一下，然后，无声无息地……断裂、消散。
她看着那消散的因果线，沉默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