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来,拍拍手,斜眼看着我:“不过嘛,你这股子愣劲儿,倒是有点对老祖宗的脾胃。起来吧,别跪着了,老祖宗答应见你了。”
我心里猛地一松,那口硬提着的气瞬间散了,身子一软,就要瘫下去。
灰三手疾眼快,一把捞住我。他那干瘦的胳膊,力气却大得惊人,跟铁钳子似的。“走吧,丫头,造化给你求来了,能学多少,看你自己的了。”
他半扶半拖着我,往那黑山洞里走。洞口看着小,进去却别有洞天。光线暗得很,只有石壁上一些发光的苔藓提供着微弱的光亮,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混合着草药、泥土和某种野兽气息的味道,暖烘烘的,让我冻僵的身子慢慢恢复了一点知觉。
洞子很深,七拐八绕。沿途能看到一些影子飞快地窜过,有时是只油光水滑的黄皮子,有时是条碗口粗的大蛇,它们都用那种幽亮亮的眼睛打量我,带着好奇,也带着审视。
最里面是个宽敞的洞府,顶上垂下不少钟乳石。正当中,摆着一张巨大的石椅,铺着厚厚的、不知道什么动物的皮毛。石椅上,歪着一个身影。
那是个看起来更老的老头,穿着一身丝绸的褂子,头发胡子都白了,梳理得一丝不苟。他闭着眼,像是在打盹,手里还攥着个锃亮的铜烟袋锅。但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气息,沉静,悠远,带着无法形容的压迫感,让我的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这就是胡三太爷,东北老林子里顶顶厉害的仙家。
灰三松开我,悄没声地退到一旁,垂手侍立。
我腿脚还不利索,勉强站稳,想跪下磕头。
“免了。”一个苍老,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响起,不带丝毫睡意。
胡三太爷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不像老人那般浑浊,而是清亮如寒潭,瞳孔深处,隐隐泛着金褐色的光,被他看一眼,仿佛从里到外都被看透了,什么心思都藏不住。
他上下打量我一番,目光在我冻伤的脸上和僵直的双腿上停留片刻,脸上没什么表情。
“丫头,”他开口,声音平缓,却字字敲在我心上,“肯吃苦,是块料。但仙家的路,不好走。”
我屏住呼吸,听着。
“世人皆以为,我仙家本事,在于神通,在于法力。”胡三太爷慢条斯理地装了一锅烟,也不用火,就那么嘬了一口,烟袋锅子竟然自己冒起了青烟。“移物取水,看卦算命,趋吉避凶,乃至窥探人心……这些,不过是术。”
他吐出一个个烟圈,那烟圈在空中凝而不散,慢慢变化成各种形状,时而如飞鸟,时而如走兽。
“术,好学。下苦功夫,总能摸到门道。”他话锋一转,那双狐眼透过烟雾,锐利地盯住我,“难的是道。是明白这世间的理,看透这红尘的性。”
我似懂非懂,只是用力点头。
“你既然来了,便是缘分。”胡三太爷磕了磕烟袋锅子,“往后,跟着灰三,从杂活儿做起。眼睛放亮,心里琢磨。能学多少,看你造化。”
他没有许诺教我搬山填海,也没有说要传我窥心秘术。我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我再次想跪下谢恩,他却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