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镇上的驾校，一股浓浓的柴油味儿。
院子里停着几辆大卡车，又高又大，像一头头钢铁巨兽。
我拿着报名表去找教练的时候，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了。
一群皮肤黝黑的男人，齐刷刷地看着我。
“小姑娘，你走错地方了吧？隔壁是C1的。”一个大肚子的男人说。
“我考A2。”我把报名表递过去。
男人愣住了，接过表看了半天，才抬头看我。
“女的……考A2？”他咧开嘴笑了，“妹子，这玩意儿可不是方向盘，这是身家性命，你玩得转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
我的教练，姓李，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又黑又瘦，脾气很爆。
第一天上车，他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
“上车！挂挡！走！”
我手忙脚乱，车子憋熄火了三次。
“猪脑子啊！离合会不会踩！”李教练在旁边吼。
跟我一起练车的几个男的，都在旁边偷笑。
我不说话。
熄火了，就重新打着。
手被方向盘磨破了皮，就缠上胶布。
他们中午休息，喝酒吹牛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在车上练倒车移库。
那十二米长的挂车，车尾跟长了眼睛一样，我想让它去哪儿，它就得去哪儿。
半个月后，模拟考。
我是我们那批学员里，唯一一个一把过的人。
那些曾经嘲笑我的男人，都闭嘴了。
李教练看着我从车上下来，递给我一瓶水，第一次没吼我。
他只是说：“你这股劲儿，像我年轻的时候。”
我接过水，拧开，一口气喝了半瓶。
水是冰的。
心里，是热的。
我看着那辆钢铁巨兽，第一次觉得，这玩意儿，好像也没那么难驾驭。
至少，比人心，简单多了。
4
驾照拿到手，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辆破皮卡卖了。
加上我妈偷偷塞给我的几万块私房钱，又找信用社贷了点款。
我去二手车市场，买了我人生中的第一辆卡车。
解放J6，半挂。
车头有点旧，但发动机的声音，很带劲。
我给它取名叫“老伙计”。
提车那天，我开着它回村。
那家伙，比村口那棵老槐树还高。
整个村子的人都跑出来看，像是看什么西洋镜。
“瑶瑶真买了啊！”
“一个女人家，开这么大的车，也不嫌丢人。”
“我看她能撑几天。”
我没理他们。
我把车停好，找到了村长。
“叔，村里不是要进一批化肥吗？我给你拉。”
村长正愁这事儿呢。
村里路不好走，镇上的车队都不愿意来。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那辆大车，犹豫了半天。
“瑶瑶，这……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五十袋，一袋一百斤呢。”
“我知道。”
“装卸车，可没人帮你。”
“我自己来。”
村长最后还是答应了。
我觉得，他多半是可怜我。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出发了。
到了镇上的化肥厂，我一个人，把那五十袋化肥，一袋一袋地扛上车。
汗水把我的衣服都浸透了。
胳膊和肩膀，火辣辣地疼。
厂里的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
等我把车开回村里，又是卸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