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烟起了。
灶膛倒烟，我妈骂声被呛得断断续续：“死丫头……火……”
我跑。
冷风灌肺，像吞刀片。
可刀片也甜。
跑出二里地，我回头。
村子缩成一块灰饼，烟囱里冒出黑烟，像给我打出的信号弹——
林小满，跑！
我转身，冲着蓝江方向，跑。
脚底板早木了，血黏在袜子上，走一步，“啪”一声。
我不管。
我眼里只有那条柏油路，像一条灰蛇，游向天边。
忽然，身后有人喊：“姐——”
我回头。
小强光着脚，怀里抱着什么，追得跌跌撞撞。
我刹住。
他扑过来，把怀里的东西往我手里塞——
两个馍，还热。
“姐，你跑吧，别回来。”
他喘得像破风箱，“妈让我拦你。”
我眼眶炸热。
上辈子，这傻小子偷给我一块糖，被我妈吊房梁打。
这辈子，他还是向着我。
3 绝境逢师
我跑了一夜。
鞋底磨穿，袜子黏在肉上，撕都撕不开。
天亮时，柏油路尽头冒出一块木牌——
“蓝江县中学”
白底黑字，漆掉了一半，却像救命符。
我扑进去。
传达室老头正扫地，见我血乎刺啦，吓得铁锨掉脚背。
“学生？”
“找……找高三·二班周老师。”
我嗓子冒火，烟味混着血腥，一开口像拉风箱。
老头指红砖楼。
我爬。
楼梯三级一跨，扶手冰凉，冻得我手粘上去，撕下一层皮。
二楼尽头，办公室门虚掩，热气卷着粉笔味往外冒——
我熟悉的味道，比玉米糊糊香一万倍。
我敲门。
三声，又轻又抖。
“进。”
声音低，却稳，像冬天里的一碗热汤。
我推门。
周老师背对我，正往瓶里插野菊，黄得像通知书。
他转身，一愣，眼镜滑到鼻尖。
“林小满？”
眼泪瞬间决堤。
我跪了。
不是跪他，是跪那束光。
“老师……我考上了，可我妈烧了……烧了我的通知书……”
他一把搀我，手劲大得惊人。
“起来说，不兴跪。”
我站不稳，靠门框，把一夜的逃亡、灶膛的火、黑灰的纸角，全倒出来。
每说一句，心口就撕一下。
最后，我从怀里掏出那半角焦纸，按在他桌上。
公章只剩一条红月牙，我的名字剩个“小”。
周老师盯着纸，沉默三秒。
忽然转身，从抽屉摸出钥匙，打开最下层铁柜——
里头躺着一叠空白介绍信、公章、还有一沓零钱，毛票分币用曲别针别得整整齐齐。
“先补通知书。”
他边说边拿笔，字写得飞快，像怕谁追上。
“市招生办我熟，去年帮他们整理档案，欠我个人情。”
我哆嗦：“可……可我连路费……”
他抽五块，又抽两块，再翻口袋摸出三张一块，一共十块，推到我面前。
“省着花，够车票加三天伙食。”
我推回去。
“老师，您家也有——”
“拿着！”
他瞪眼，镜片反光，像两片小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