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人敢跟她提“劳动法”这三个字。
这就好比你在跟方丈讨论佛法，结果对方掏出了一本《刑法》，问你寺庙的消防通道合不合规。
“姜哲，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鄙夷，“为了区区三万块钱，你就暴露出这么粗鄙不堪的嘴脸。你果然不属于这里。”
“对，我不属于这里。”我坦然承认，“我就是一个俗人，我就关心我的合法权益。蓉姐，或者说，这家公司，既然是在中国境内注册的合法企业，那就得遵守中国的法律。总不能因为你们天天念叨《道德经》，工商局和劳动局就得对你们网开一面吧？”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那个小香炉里，还在不知死活地冒着青烟。
过了足足一分钟，李蓉才重新开口，声音又恢复了那种轻飘飘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调调。
“钱，我们会给你。”她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但不是赔偿金。这是公司对你这三个月付出的一点‘馈赠’，也是了结我们之间这段‘孽缘’的‘遣散费’。”
“叫什么都行。”我无所谓地耸耸肩，“只要金额对得上就行。三万块，税前。麻烦今天就办好手续，钱打到我卡上。”
李蓉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极了。有愤怒，有不甘，还有一丝……看疯子一样的怜悯。
“你会后悔的，姜哲。”她幽幽地说，“你今天得到的，只是微不足道的金钱。而你失去的，是一个可以让你灵魂得到升华的机会。你亲手关上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我差点笑出声。
神特么新世界的大门。传销窝点都比你们会画饼。
我拉开“静心室”的门，回头对她说：“蓉姐，不用为我惋惜。我这个人，灵魂能不能升华不重要，但银行卡的余额必须得升华。还有，提醒一句，违法解除劳动合同这事儿，咱们今天算是私了。如果钱到不了账，下一步，我就会去申请劳动仲裁。到时候，就不是三万块钱能解决的事了。”
说完，我关上门，把那个充满檀香味和扯淡禅意的空间，彻底隔绝在身后。
我感觉，这出戏，才刚刚开始。
去人事部办手续的过程，比我想象的还要魔幻。
启迪心舍的人事部，不叫人事部，叫“善缘堂”。里面坐着的几个小姑娘，个个说话都跟李蓉一个调调，慢悠悠，轻飘飘，好像刚从哪个修仙小说里穿越过来。
我一进去，其中一个扎着丸子头，叫小雅的姑娘就迎了上来。
“姜哲师兄，”她对我双手合十，行了个不知道哪学来的礼，“蓉姐都跟我们说过了。聚散皆是缘，希望你此去，能觅得内心的平静。”
我眼皮跳了跳。还师兄？我修的是八小时工作制和五险一金大道，跟你们不是一个门派的。
“办手续吧。”我直截了当地说，“离职证明，还有解除劳动关系协议，赔偿金……哦不，‘馈赠金’的确认单，都准备好了吗？”
小雅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那种标准化的、充满“禅意”的微笑。
“师兄，别这么着急。我们先‘复个盘’，好吗？”她把我引到一个空着的工位上，给我倒了杯……枸杞菊花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