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蓉脸上的表情，非常精彩。
先是错愕，然后是难以置信，最后变成了一种被冒犯的愠怒。就好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神仙，正在点化凡人，结果那凡人掏出了一本《唯物主义概论》。
“姜哲，你在胡说什么？”她的声音冷了下来，那股子“悲天悯人”的劲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我没停。
手机屏幕的光照在我脸上，我感觉自己此刻像个手捧圣经的传教士。
“……第四十条，有下列情形之一的，用人单位提前三十日以书面形式通知劳动者本人或者额外支付劳动者一个月工资后，可以解除劳动合同：劳动者患病或者非因工负伤……劳动者不能胜任工作，经过培训或者调整工作岗位，仍不能胜任工作的……”
我每念一条，就抬眼看她一下。
“蓉姐，公司有给我进行过‘如何正确喝茶’的培训吗？或者因为我喝茶太快，给我调整过岗位吗？比如说，从策划部调到后勤部，让我去专门负责烧水？”
李蓉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她办公室里那股好闻的檀香味，此刻都压不住空气里逐渐蔓延开的火药味。
“你在偷换概念。”她终于开口了，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公司的核心价值观是‘正心诚意’，你今天的行为，本身就是对公司文化的践踏！这比任何工作失误都要严重！”
“哦，‘正心诚意’。”我点点头，手指在手机上划拉了一下，调出公司的员工手册电子版，“我特意看了一下，员工手册里，关于‘严重违反公司规章制度’的具体条款，一共二十三条。包括泄露商业机密、收受贿赂、无故旷工三天以上等等。麻烦蓉姐帮我找一下，‘喝茶太快，心不诚’，属于哪一条？”
李蓉的胸口开始起伏。
我继续说：“而且，就算公司现在临时加一条进去，根据《劳动合同法》第四条，用人单位在制定、修改或者决定有关劳动报酬、工作时间、劳动纪律等直接涉及劳动者切身利益的规章制度或者重大事项时，应当经职工代表大会或者全体职工讨论，提出方案和意见，与工会或者职工代表平等协商确定。”
我看着她，一脸诚恳地问：“蓉姐，咱们公司开过职工代表大会，讨论过‘喝茶姿势’应该被纳入规章制度吗？”
“你！”李蓉指着我，手指都在发抖，“你这是在胡搅蛮缠！”
“我只是在陈述法律事实。”我把手机收起来，揣进兜里，“根据《劳动合同法》第八十七条，用人单位违反本法规定解除或者终止劳动合同的，应当依照本法第四十七条规定的经济补偿标准的二倍向劳动者支付赔偿金。”
我掰着手指头给她算账。
“我月薪一万五。刚过试用期。违法解除劳动合同，应该支付我两个月的工资作为赔偿金，也就是三万块。这是2N，不是N+1。当然，如果公司愿意承认我是因为‘不能胜任工作’而辞退我，并且现在补给我一个月工资作为代通知金，也就是N+1里那个‘1’，再加上一个月的经济补偿，总共也是三万。两条路，蓉姐你选一条。”
李蓉的脸色，从涨红变成了铁青。
她估计这辈子都没跟人这么对过话。在启迪心舍这个独立王国里，她是谷老师之下的二号人物，所有员工都把她的话当圣旨。她说你“悟了”，你就能升职加薪；她说你“执念太重”，你就得卷铺盖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