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雪夜惊变
承平三年的冬，来得比往年更早，也更凛冽。
鹅毛大雪封了整座京城，却封不住诏狱传出的血腥气，更压不住尚书府门前那片撕心裂肺的哭嚎。
姜月昭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膝盖早已失去知觉，额头磕出的血混着雪水，在眼前晕开一片刺目的红。
她曾是京中最耀眼的明珠，父亲姜鸿是当朝礼部尚书，为官清廉，声望卓著；母亲出身书香世家，温柔贤淑。
姜尚书府的嫡长女，自幼锦衣玉食，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出门时马车碾过青石板，连街角的小贩都会停下叫卖，偷偷望一眼车帘缝隙里露出的那截素色衣袖。
人人都想看看，那位传闻中眉间带痣，笑起来能融了春雪的姜家小姐，究竟是何等模样。
可如今，昔日朱门高墙被贴上了封条，府门前的石狮子被雪覆盖，狰狞的面目透着死寂。
府中男丁的名字被一笔一划写在处斩的名录上，父亲临刑前望向她的眼神，带着未说出口的冤屈，像一把钝刀，在她心上反复切割。
她想冲过去，想喊“父亲是冤枉的”，却被官差死死按住肩膀。
“奉陛下旨意，姜氏余孽女眷，或充掖庭，或发卖为奴，即刻起行！”
太监尖细的嗓音穿透风雪，像淬了冰的针，扎得人骨头发疼。
姜月昭被两个官差架起来，单薄的囚衣根本抵不住刺骨的寒风，冻得她牙齿打颤。
她回头望了一眼火光中的尚书府，那是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家，如今只剩一片火海与灰烬。
同被押走的还有府里的嬷嬷和丫鬟，昔日温婉的柳嬷嬷此刻死死攥着她的手，声音哽咽。
“小姐，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尚书府不能就这么没了……”
活下去？姜月昭闭上眼，两行清泪混着雪水滑落。
昔日掌上明珠落入污泥，连哭的资格都没有，等待她的，是不知尽头的黑暗，她能做的只有活着。
像蝼蚁一样，在泥泞里挣扎着活下去，等着为家人洗刷冤屈的那一天。
发卖奴籍的牙行设在京城最混乱的西市，低矮的棚屋四面漏风，地上铺着发霉的稻草，空气中弥漫着汗臭与霉味混合的怪异味道。
姜月昭与其他女眷被关在栅栏后，像待售的牲畜，任人挑拣。
有人掀开帘子进来，目光钻她们身上扫过，嘴里还啧啧两声：“这尚书府的女眷，倒是个个细皮嫩肉，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干活。”
“那个穿蓝色布衫的看着倒是结实，买回去洗衣做饭正好！”
“哎，角落里那个，眉间有颗痣，便是那尚书府嫡女吧，听说以前是京中有名的美人，就是看着太娇弱，怕是养不活。”
有人嫌她细皮嫩肉怕是干不了活，有人觊觎她昔日嫡女的身份，眼神里带着不怀好意的打量和议论声像针一样扎在姜月昭心上。
她死死咬着唇，指甲掐进掌心，逼自己挺直脊背，那是尚书府留给她的最后一点体面，就算落入泥沼，她也不能丢。
身旁的小丫鬟吓得浑身发抖，紧紧挨着她：“小姐，我们会不会被卖到窑子里去？我听说......那种地方，生不如死......”
姜月昭拍了拍她的手，声音虽轻，却依旧安抚：“不会的，有我在，不会让你去那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