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后的景象,让我瞬间忘记了呼吸。
这里不是什么藏书室,而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圆形空间。
穹顶之上,绘制着繁复无比的星图,那些由不知名晶石构成的星辰正散发着幽光,缓慢移动着,仿佛整个宇宙都被浓缩在了这间密室里。
而在房间的正中央,供奉着一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大仪器。
它由无数层层叠叠的青铜圆环构成,圆环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
无数根细如发丝的金线银线连接着不同的圆环,如同一张笼罩天地的巨网。
仪器的核心,是一颗悬浮着的、人头大小的黑色水晶球,球体内仿佛有星云在流转。
“‘天机仪’。”福安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敬畏,“帝国的命脉,万民的悲欢,皆系于此。”
我的目光从“天机仪”上移开,投向四周的墙壁。
墙壁上没有书架,而是挂满了羊皮卷宗,从地面一直延伸到高不见顶的穹顶。
福安提着灯笼,走到一面墙下,取下一份卷宗,递给我。
卷宗的封面上,用朱砂写着一行字:《长公主降生及命名叙事——“明月”》。
我颤抖着手打开。里面详细记录着:我出生的那一天,钦天监应如何观测天象,发现“紫微星旁有明月伴生”的吉兆;史官应如何记载,说我降生时“满室异香,月华入户”;甚至连我抓周时,应该“恰好”抓到一支玉笔和一方小小的玉玺,都写得清清楚楚。
我呆立当场,如遭雷击。
福安没有理会我的震惊,又取下了第二份卷宗:《长公主与质子萧郎之初遇》。
我机械地接过,打开。
上面写着:
“时间:永安七年三月初三。
地点:皇家别院桃花林。
事件:长公主于林中追蝶,偶遇抚琴的质子萧郎。
天气:微风,最好有桃花瓣飘落。
氛围:命定、浪漫、一见倾心。
对话设计:萧郎见公主,惊为天人,琴音微乱,起身赞曰‘人面桃花相映红’……”
我手中的卷宗变得有千斤重,几乎拿捏不住。
福安仿佛没有看到我煞白的脸色,继续从墙上取下一份又一份的卷宗,堆在我的脚下。
《月下定情之夜——剧本及情绪引导方案》
《围场狩猎——英雄救美事件策划》
《长公主十八岁生辰——萧郎献“亲制”琴谱之影响评估》
从我出生起,所有与萧郎的“相遇”、“倾心”、“定情”……我们每一次相遇的地点,每一句动人的情话,每一个看似即兴的眼神交流,都被这面墙上的卷宗,精准地设计成了最符合万民想象的模样。
我们的爱情,不是天作之合,而是“天机仪”之合。
我脚下的卷宗越堆越高,几乎要将我淹没。我感到一阵灭顶的窒息。
我活了十八年,原来,我根本没有活过。
4.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间密室的。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耳边反复回响着福安的话:“真实是危险的。”
“景观,比你们的真实感受重要得多。”
我像个游魂一样飘回寝宫,坐在妆镜前,看着镜子里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这张脸,曾因为萧郎的一句赞美而泛起红晕。
现在想来,那红晕,是不是也早已被写在了剧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