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不害怕。

我找出娘缝衣服用的麻线,

又找一根粗针,

蹲在棺木前,

先给爷爷缝脖子。

麻线太粗,针又钝,我手一抖,

针尖就扎进爷爷的肉里,

血珠滴在棺木上,

红得像小姑嫁衣上的线。

我想起小时候,

爷爷教我用针缝破的袜子,

他的手很糙,却很稳,

总能把线缝得整整齐齐。

“丫头,针要拿稳,线才不会歪。”

他当时这么说,

可现在,

我怎么也拿不稳针,

线歪歪扭扭地绕在爷爷的脖子上,

像一条丑陋的蛇。

缝到娘的时候,

我看见她手里的棉袄布料,

伸手去拿,

却发现布料黏在她的手上。

我慢慢把布料揭下来,

布上的桂花被血浸得发黑,

我把布料叠好,塞进怀里,

贴着心口的地方,

像娘的手在抱着我。

四口棺木抬上山的时候,

村长带人帮着挖好四个坑。

新土的味道混着青草的味道,

呛得我直咳嗽。

我看着棺木被放进坑里,

看着土一锹一锹盖上去,

直到堆成四座小小的坟包。

风一吹,坟上的草叶晃晃,

像是爷爷在跟我打招呼,

又像是娘在喊我回家。

村长蹲在我身边,

从兜里掏出旱烟,

却没点燃,

只是攥在手里:

“丫头,你家现在就剩你一个。

我跟你表叔商量,

要么你去他家当女儿,

要么去李家做童养媳,

李家答应给你口饭吃。”

表叔家我去过,

他家有三个儿子,

每次我去,

表婶都要把家里的碗藏起来,

怕我吃多了。

李家的儿子比我大五岁,

去年还跟人一起偷过我家的玉米。

我摸摸怀里的棉袄布料,

又摸摸另一个兜里的东西。

是一块小小的木头,

是爹走的时候留下的。

娘说,爹去修仙,要“断尘缘”。

所以我从生下来,就是没爹的孩子。

我把木头塞进裤腰,

站起身,

看着村长:

“我不选。”

村长一愣:

“那你……”

“我要找杀我家人的人。”

我说,声音比我想象中要稳,

“我要报仇。”

我才十岁,换上男孩子的衣服和发型,

穿着宽大的布衫,脸又瘦又小,

有点像隔壁的二柱哥。

这样,就没人知道我是一个女孩。

第二天一早,

村长帮着去小姑的婆家退彩礼。

接下来,我卖掉家里的三亩田。

三亩田是爷爷一辈子的心血,

去年还收八石粮。

邻村的地主听说我要卖田,

特意跑来看。

他蹲在田埂上,用脚踢踢土:

“这田也就一般,三两银子最多。

你个小丫头片子,不卖就算了。”

我没跟他争,只是看着他:

“这田去年收八石粮,

一石粮能卖五钱银子,

八石就是四两。

你给三两,是不是太少了?”

地主愣愣,

大概没想到我会算这个,

他咳一声:“那……四两?”

“五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