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害怕。
我找出娘缝衣服用的麻线,
又找一根粗针,
蹲在棺木前,
先给爷爷缝脖子。
麻线太粗,针又钝,我手一抖,
针尖就扎进爷爷的肉里,
血珠滴在棺木上,
红得像小姑嫁衣上的线。
我想起小时候,
爷爷教我用针缝破的袜子,
他的手很糙,却很稳,
总能把线缝得整整齐齐。
“丫头,针要拿稳,线才不会歪。”
他当时这么说,
可现在,
我怎么也拿不稳针,
线歪歪扭扭地绕在爷爷的脖子上,
像一条丑陋的蛇。
缝到娘的时候,
我看见她手里的棉袄布料,
伸手去拿,
却发现布料黏在她的手上。
我慢慢把布料揭下来,
布上的桂花被血浸得发黑,
我把布料叠好,塞进怀里,
贴着心口的地方,
像娘的手在抱着我。
四口棺木抬上山的时候,
村长带人帮着挖好四个坑。
新土的味道混着青草的味道,
呛得我直咳嗽。
我看着棺木被放进坑里,
看着土一锹一锹盖上去,
直到堆成四座小小的坟包。
风一吹,坟上的草叶晃晃,
像是爷爷在跟我打招呼,
又像是娘在喊我回家。
村长蹲在我身边,
从兜里掏出旱烟,
却没点燃,
只是攥在手里:
“丫头,你家现在就剩你一个。
我跟你表叔商量,
要么你去他家当女儿,
要么去李家做童养媳,
李家答应给你口饭吃。”
表叔家我去过,
他家有三个儿子,
每次我去,
表婶都要把家里的碗藏起来,
怕我吃多了。
李家的儿子比我大五岁,
去年还跟人一起偷过我家的玉米。
我摸摸怀里的棉袄布料,
又摸摸另一个兜里的东西。
是一块小小的木头,
是爹走的时候留下的。
娘说,爹去修仙,要“断尘缘”。
所以我从生下来,就是没爹的孩子。
我把木头塞进裤腰,
站起身,
看着村长:
“我不选。”
村长一愣:
“那你……”
“我要找杀我家人的人。”
我说,声音比我想象中要稳,
“我要报仇。”
我才十岁,换上男孩子的衣服和发型,
穿着宽大的布衫,脸又瘦又小,
有点像隔壁的二柱哥。
这样,就没人知道我是一个女孩。
第二天一早,
村长帮着去小姑的婆家退彩礼。
接下来,我卖掉家里的三亩田。
三亩田是爷爷一辈子的心血,
去年还收八石粮。
邻村的地主听说我要卖田,
特意跑来看。
他蹲在田埂上,用脚踢踢土:
“这田也就一般,三两银子最多。
你个小丫头片子,不卖就算了。”
我没跟他争,只是看着他:
“这田去年收八石粮,
一石粮能卖五钱银子,
八石就是四两。
你给三两,是不是太少了?”
地主愣愣,
大概没想到我会算这个,
他咳一声:“那……四两?”
“五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