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寂静无声。
沈修晏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几行字上。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褪去,变得惨白,比我这几天见过的任何东西都要白。
他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狠狠击中了要害。
然后,他极其、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那双曾盛满厌憎和疯狂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可怕,裂开无数细碎的纹路。他看向我,像是第一次真正地、看清我这个人。
看清我苍白的脸,看清我空洞的眼睛,看清我无意识护在小腹上的、布满青紫痕迹的手。
他的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一个音节。
只有喉结在剧烈地、艰难地上下滚动。
空气中,只剩下一种无声的、震耳欲聋的崩塌声。
4 无声崩塌
孕检单雪白的纸片,散落在他锃亮的黑色皮鞋边。
像祭奠。
他像是被那几行字烫伤了眼睛,猛地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铁栏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那声音惊醒了他。
他几乎是扑跪下去,手指颤抖得不成样子,想要捡起散落在地上的报告单。昂贵的西装裤管蹭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沾染了灰尘,他也浑然不觉。
纸张被他攥在手里,发出簌簌的响声。他死死盯着那行手写的推断时间,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血丝密布,红得骇人。
“昨夜……23:20……至23:40……”他喃喃地念出声,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血腥气。
周谨别过脸,肩膀微微颤抖。
狭小的拘留室里,只剩下沈修晏粗重、混乱的喘息声。他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嘶哑的鸣音。
他猛地抬头,视线死死锁住我,那眼神复杂得可怕,有震骇,有崩溃,有不敢置信,还有一丝……迅速蔓延开的、足以将人溺毙的恐慌。
“你……”他的嘴唇哆嗦着,声音破碎不堪,“你怀孕了?”
我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天花板角落里一小片潮湿的霉斑,眼神空洞。
小腹的隐痛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清晰起来,像有细小的针在里面不停地扎。
“为什么不说?!”他突然暴吼出声,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而扭曲变形,不再是平时的冷沉,尖利得刺耳,“苏晚!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猛地站起身,几步跨到床边,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他抓住我的肩膀,手指用力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疯狂地摇晃着我。
“你说话!你他妈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无力地晃动,头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闷响。一点也不疼,真的,比起心口那片彻底死寂的荒芜,这点撞击算什么。
“告诉你?”我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一缕烟,飘忽不定,“告诉你,然后呢?”
我缓缓转过头,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他扭曲的脸上。
“告诉你,让你在婚礼上,一边为林念发疯,一边抽空对我说一句‘恭喜’?还是让你在用手铐锁着我的时候,稍微犹豫一下,想着‘哦,她肚子里还有块肉’?”
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沈修晏,那颗心脏对你来说最重要。不是吗?”我扯了一下嘴角,那大概不能算是一个笑,“你说了,任何事,都比不上找到念念的心脏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