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沈星移。
他端着个空碗,估计是半夜渴了想找水喝。
月光从他身后照进来,我整个背连同那新旧两道伤疤,就这么毫无遮拦地落进了他眼里。
他僵在原地,手里的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那张总是挂着嫌恶和戒备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无措的表情。
我不想让他看见我这副狼狈样,尤其不想让他看见那道旧疤。
“滚出去!”
破天荒地,他愣了一会儿,随后像没听见我的话似的,一步一步,朝我走了过来。
我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越过还在渗血的新伤,死死地钉在了那道扭曲的旧疤上。
我下意识地想拉起衣服遮住。
他却先我一步伸出了手。
“你……”
我浑身一僵,几乎是本能地做好了准备,迎接他意料之中的厌恶和鄙夷。
可他没有。
他那双总是握着笔,干净修长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拂过了那道最丑陋的伤疤。
那触感轻得像一片羽毛,痒得我心里一颤。
没有嫌恶,没有躲闪。
随后,我听见“刺啦”一声。
我转过头看去,只见沈星移竟是撕下了自己身上那件雪白的中衣。
他沾了烈酒,动作笨拙得可笑,却又异常认真地,一点点为我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污。
冰凉的酒液和温热的指腹交替落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陌生的战栗。
我透过铜镜看着他专注的侧脸,还有那双因为紧张而抿得死紧的薄唇,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这家伙不是有洁癖吗?读书人不是最看不起我这种“女匪”吗?
那他现在……是在干什么?
伤口包扎好,他打的那个结,歪歪扭扭,丑得不行。
整个过程,他一句话都没说。
“好了……”他像是终于松了口气。
我大概是疼迷糊了,在他准备收手时,鬼使神差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的手腕很凉,也很细,握在手里,跟我的刀柄完全不一样。
“那道疤,是我前未婚夫留下的,很丑吧……”
我没有看他,只是盯着铜镜里自己那张苍白的脸,声音沙哑得不像样。
“我现在受伤了。”
我顿了顿,感觉他的手腕在我掌心僵了一下。
“没人拦得住你。”
我抬起眼,透过镜子,对上他那双震惊的、写满复杂情绪的眼睛。
“想下山,就走吧。”
6.
空气死一样地安静。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因为紧张而擂鼓般的心跳。
沈星移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
就在我有点后悔,准备讪讪地收回手时,他却突然开了口。
声音很低,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沙啞。
他说:“不丑。”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又补了三个字。
“是勋章。”
我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