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法理解这种集体性的、理所当然的恶意。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学着沉默,学着顺从。
我像所有村里的媳妇一样,洗衣,做饭,下地,伺候婆婆和丈夫。
只是每次路过村口,我还是会忍不住看一眼那个叫阿石的男人。
他那道墙,已经越堆越高了。
一天下午,我从地里回来,路过村口时,脚下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手掌和膝盖都磨破了皮,渗出血珠,火辣辣地疼。
我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挣扎着想爬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力。
周围没有人。
就在我感到无助的时候,一双布满裂口和污泥的脚停在了我的面前。
我抬起头,是阿石。
他默默地看着我,眼神里没有嘲笑,也没有村里人那种看热闹的戏谑。
那是一双非常干净的眼,干净得像山顶融化的雪水,清澈见底。
他笨拙地伸出手,掌心里躺着一个洗得干干净净的野山楂,红得透亮。
他把果子递到我面前,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我愣住了。
这是我来到这个村子后,第一次感受到不含任何杂质的善意。
我撑着地坐起来,接过那个野山楂,对他轻声说了句:“谢谢你。”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对他说谢谢。
过了一会儿,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得晃眼的牙齿,笑了。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他笑。
他的笑容很纯粹,像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可这一幕,恰好被从邻居家串门回来的婆婆看见了。
她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
她冲过来,一把将我从地上拽起来,看我的眼神像是要在我身上剜下两块肉。
“不要脸的东西!我怎么跟你说的?离那个傻子远点!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她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脸上。
“一个傻子给的东西你也敢要!你是不是也想变傻?沾了一身晦气,滚回家去!”
她不由分说地拖着我往家走,我手里的那个野山楂也掉在地上,滚进了尘土里。
回到家,迎接我的是一场狂风暴雨。
婆婆把我骂得狗血淋头,从“城里来的狐狸精”骂到“没家教的扫把星”。
她罚我一天不许吃饭,说要让我“清清身上的晦气”。
我终于忍不住,第一次跟她正面冲突:“他只是给了我一个果子!我摔倒了,他想帮我!”
“帮你?一个傻子能安什么好心!全村人都躲着他,就你上赶着贴过去,你安的又是什么心?”
婆含沙射影的话语像一把钝刀子,一刀刀割在我的心上。
我气得浑身发抖,看向我的丈夫李强。
他却躲在婆婆身后,眼神闪躲,嘴里含糊不清地和着稀泥。
“好了好了,妈,小晚也不是故意的。小晚,你跟妈道个歉,这事就算了。”
“听妈的,没错。”
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冷了。
这个家,这个村子,像一个密不透风的铁笼,而我就是被关在里面的那只鸟。
夜里,我饿得胃里阵阵绞痛。
我躺在冰冷的床上,看着窗外。
月光下,阿石孤独的身影还在那里,一下一下地,不知疲倦地搬运、堆砌着他的石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