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笑着摇头,却在心里悄悄记下——母亲曾说,好的缝纫机,能缝补所有“看得见的缺口”。
变故是在结婚第三年的暴雨夜来的。
那天下午天就阴得厉害,乌云像浸了水的黑棉絮,压得松树枝都弯了腰。
爷爷临走前把雨衣往奶奶手里塞:“后山那片老松林怕出事,我去看看,晚饭不用等我。”
奶奶攥着雨衣追到门口,雨已经砸了下来,砸在爷爷的安全帽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3
她看着爷爷的身影消失在雨幕里,心里总觉得发慌,便把缝纫机搬到门口,一边缝补爷爷的旧手套,一边等他回来。
煤油灯的光在雨雾里晃,针脚歪歪扭扭。
奶奶缝到第五个手指套时,听见远处传来喊叫声,混着雨声,断断续续的。
她扔下针线往山上跑,鞋窠里灌满了泥,摔了好几跤,膝盖渗出血来也顾不上擦。
等她在一棵被雷劈断的老松树下找到爷爷时,他怀里还护着一只受伤的幼鹿,安全帽滚在一边,额头上的血混着雨水往下淌,已经没了呼吸。
葬礼办得很简单,林场的人都来了,有人给她递纸钱,有人劝她别哭坏了身子,可奶奶像被抽走了魂魄,只是坐在爷爷的灵前,盯着他常穿的那件蓝工装发呆。
直到下葬后第七天,她坐在门槛上晒衣服,抬头看见天上的月亮,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那晚的月亮缺了个大角,边缘毛糙糙的,像被谁硬生生咬掉一块,露着暗灰色的缺口,难看极了。
“连月亮都不完整了……”她抹着眼泪,手指无意间碰到了缝纫机的搪瓷旋钮,忽然想起爷爷生前总说的话:“阿婆,万物都能补,衣服破了能缝,桌子裂了能粘,就算是心缺了块,也能慢慢补回来。”
那天夜里,奶奶翻出了母亲留给她的首饰盒,里面躺着一对银镯子,是她的陪嫁。
她找了把旧剪刀,一点一点把银镯子剪碎,又在灶台上支起小铁锅,把碎银块放进去,用柴火慢慢烧。
火苗舔着锅底,银块渐渐化成银白色的液体,她屏住呼吸,用细竹管把银液引到冷水里,瞬间凝成细如发丝的银线。
等她把银线绕在线轴上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手指被烫出好几个水泡,却一点也不觉得疼。
她把银线装在缝纫机上,搬着机器走到院子中央。
月亮还挂在西边的天空,缺口依旧显眼。
奶奶踩下踏板,缝纫机“咔嗒咔嗒”地响起来,银针带着银线向上扬起,竟真的缠上了月亮的缺口。
第一针缝下去时,银线在月光下闪了闪,缺口边缘忽然亮了些,像是蒙尘的镜子被擦了一下。
她又惊又喜,加快了踩踏板的速度,银线从缝纫机里源源不断地牵出来,织成细密的网,一点点补上月亮的缺口。
鸡叫头遍时,月亮的缺口终于勉强合上了,只剩下一道淡淡的银痕。
奶奶瘫坐在地上,腿已经麻得没了知觉,线轴里的银线也空了大半。
她抬头看着圆了些的月亮,忽然觉得心里的缺口也被缝上了一块——原来爷爷没骗她,万物真的都能补。
4
从那以后,奶奶成了林场里的“怪人”。
她不再给孩子们改衣服,而是总在收集各种“亮闪闪的东西”:孩子们丢弃的玻璃弹珠,她捡回来洗干净,放在窗台上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