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略显惊讶:“你认识我?”
“陈玉兰外婆的笔记本里提到过您。”
听到外婆的名字,她的眼神柔软下来:“陈阿姨啊...她还好吗?有阵子没见她来拿药了。”
我告诉她外婆已经过世,她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可惜了,她是个真正懂得生活的人。”
这时,我的目光被她手腕上的纹身吸引——那不是普通的图案,而是一行行细小的、类似符号的纹身。
“这是手语的基本手势,”她注意到我的目光,“我儿子小轩教的。”
她说的很自然,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后来我才知道,她的儿子小轩患有重度自闭症,几乎不开口说话。
“要不要来诊所坐坐?就在前面转角。”
林大夫的诊所比想象中小,但异常整洁。药柜上分类摆放着中西药品,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挂满的手绘解剖图和穴位图,笔触细腻如艺术品。
“这些都是小轩画的,”她注意到我的目光,“他不能很好地用语言表达,但画笔就是他的声音。”
她给我泡了杯菊花茶,茶香清冽。谈话间,陆续有病人前来,大多是老街坊。林大夫看诊时极有耐心,总能注意到病人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细节。
“张伯,您这咳嗽晚上加重是吧?再加一味夜关门。”
“刘嫂,最近是不是又睡不好?我给您配个安神香囊。”
空闲时,她拿出一个厚厚的相册。里面不是照片,而是一幅幅色彩绚烂的画作——星空、森林、海底世界,笔法成熟得不像出自少年之手。
“小轩今年十六岁了,”她轻抚画作,“他两岁半被确诊时,医生说可能终身都需要人照顾。”
她讲述得很平静,但我能想象其中的艰辛。
“我辞了医院的工作,在这里开了个小诊所,就为了有更多时间陪他。他爸爸...受不了压力,走了。”
她说这些时没有怨恨,就像在陈述一个医学案例。
“最难的不是照顾他的起居,而是无法沟通。他哭,不知道是疼是饿;他笑,不知道为何开心。就像两个世界的人,看得见彼此,却听不懂对方的话。”
转折发生在小轩七岁那年。林大夫带他去公园,他第一次拿起树枝在地上画画——那是一朵极其精细的向日葵,每颗籽粒都清晰可见。
“那一刻我才明白,他不是没有话要说,只是用了不同的语言。”
从那天起,林大夫开始学画画,学手语,学一切可能的沟通方式。她在手腕上纹上手语符号,只为了随时练习。
“现在好了,小轩发明了一套我们之间的手语。”她比划着,“这样是'我饿了',这样是'妈妈我爱你'。”
傍晚时分,诊所门被推开。一个清瘦的少年走进来,背着画板,眼神澄澈如泉。他看人时不闪不避,却也不像在看你,仿佛凝视着更遥远的地方。
“小轩回来了。”林大夫的笑容瞬间点亮了整个房间。
少年没有回应,径直走到药柜前,熟练地取出几种药材,开始研磨。他的动作精准得像台仪器,每个步骤都一丝不苟。
“他在帮我配安神茶,”林大夫轻声解释,“他对气味和重量极其敏感,从不出错。”
小轩突然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从画夹里抽出一张画递给我——画上是正在读笔记本的我,背景的梧桐树栩栩如生,连笔记本扉页的字迹都依稀可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