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住前面那栋,三楼,”他指指不远处一栋老楼,“有劳了。”
楼道里弥漫着旧书和木头的气息。李老先生的家门一开,我顿时愣住了——整面墙都是书,从地板延伸到天花板,客厅中央摆着一架老式望远镜,旁边散落着各种星图和笔记。
“请进,”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开几本书,“寒舍简陋,让姑娘见笑了。”
我注意到阳台被改造成了一个小型观测台,各种仪器擦得一尘不染。
“您是天文学家?”
“退休的物理教师罢了,”他笑笑,“业余爱好。要喝茶吗?我这儿有不错的龙井。”
喝茶时,我注意到茶几玻璃板下压着一张发黄的照片:一群年轻人站在屋顶上,中间那个举着望远镜的显然是年轻时的李老先生,而他身旁笑靥如花的姑娘,竟然是外婆。
“这是...”
“哦,那是1986年,”李老先生的眼睛亮起来,“哈雷彗星回归,我们组织了整个巷子的人来看。你外婆那时还是居委会主任,帮我们协调场地呢。”
他小心地抽出照片,指尖轻抚过那个年轻的容颜:“那天来了四十七个人,屋顶都站满了。陈主任说,这是她见过最美的星星。”
我心里一动,想起笔记本里的记录:“您还在观测彗星吗?”
李老先生的神情忽然变得柔软:“其实,我是在等另一颗星星。”
他带我爬上阁楼。推开天窗的刹那,我屏住了呼吸——整个阁楼仿佛一个小型天文馆,四周贴满了星图,中央架着一台略显陈旧但保养精良的天文望远镜。
“这是我自己改装的,”他轻抚镜筒如同抚摸爱人的手,“能看见土星环。”
我透过目镜看去,清晰的土星环仿佛触手可及,美得令人窒息。
“太神奇了...”
李老先生笑了,那笑容里有种超越年龄的朝气:“宇宙永远能让你感到自己的渺小和伟大。渺小是因为知道自己在浩瀚宇宙中的位置,伟大是因为你能理解这种浩瀚。”
下楼时,我注意到书架上摆着一个精致的星空投影仪,看起来价格不菲。
“这是学生们凑钱送的,”李老先生说,“我教了四十二年书,最骄傲的不是出了多少科学家,而是让每个学生都记住了头顶的星空。”
他泡了第二壶茶,茶香氤氲中,讲起了往事。
李老先生终身未娶。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不能——他心中始终装着一个人,那个人在异国他乡,曾经承诺会回来与他共看星空。
“她是我的大学同学,1965年去了海外,说好了五年后就回来。”他从一本书中抽出一封信,信纸已经脆黄,“结果一别就是一辈子。”
信上的字迹娟秀:“等我看遍世间风景,就回来与你共赏星空。若失约,便化作星辰永远望着你。”
原来,那个人在海外成家立业,直到三年前去世,骨灰才被子女带回故土。李老先生得知后,在阳台上站了一整夜。
“那您还在等什么?”我轻声问。
“等一颗不存在的星星,”他笑笑,“也在等真正的星星。仙女座星系每秒钟都在向我们靠近,虽然慢,但确实在来。有些等待,本身就是意义。”
傍晚时分,李老先生的学生来看他。那是个中年企业家,开着豪车,却在老师面前恭敬得像个小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