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块立在老槐树下的公告栏,像一块墓碑。一块为活人立的墓碑。我搬进磐石苑的第一个月,就有了这种感觉。起初,我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是这份校对地图的工作把我变得神经兮兮。我每天对着屏幕上冰冷的经纬度和密密麻麻的等高线,把鲜活的世界切割成数据,或许,我也把自己看成了一个需要被校对的错误坐标。
直到那张纸的出现。
它像一枚白色的图钉,钉在了磐石苑灰色的幕布上。每天一张,风雨无阻。起初是简单的谜语,像是写给孩子的。后来,谜题变得越来越诡异,像一个看不见的渔夫,每天都把饵食抛得离我更近一点。我以为我在玩一个解谜游戏,用我的逻辑和直觉。我享受那种智力上的优越感,那种从混沌中理出头绪的快感。我错了。这不是一个游戏。或者说,这不是我的游戏。这是一个持续了太久的捉迷藏,久到那个躲起来的孩子再也回不了家。而我,一个自作聪明的闯入者,以为自己是猎人,却不知道,从我踏入磐石苑的那一刻起,我早已是那个注定要被找到的,新的猎物。
第 1 章
公告栏立在老槐树下。
一张A4纸用红色图钉固定在软木板上。黑色的打印字,是最大号的宋体,有点模糊,像是打印机墨盒快用完了。
我停下脚步。看着那张纸。
搬进磐石苑小区半个月了,这是我第一次在白天仔细打量这个地方。我干的是给地图公司做数据校对的活,昼伏夜出,跟小区的节奏完全错开。邻居的脸,我一个都认不全。
午后的太阳从槐树叶的缝隙里落下来,光斑在纸上跳动。红色图釘的影子细长,像一根针。纸的下半部分印着一个问题:“身上有节不是竹,粗细能跟手指比。打一植物。”
一个很简单的谜语。
我站了一会,嘴唇动了动,没出声。答案在脑子里一闪而过:甘蔗。
太简单了,像是给幼儿园小孩看的。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把这种东西贴在小区的公告栏上。旁边的软木板上还残留着一些褪色的社区通知,关于节约用水,或者高空抛物什么的。这张崭新的A4纸,跟它们格格不入。
一阵风吹过,纸张的边缘哗哗地响。我转过身,继续朝自己住的那栋楼走。三单元。楼道口的阴影又黑又深,像一张嘴,等着把我吞进去。
我住在五楼,没有电梯的老房子,每天爬上爬下算是一种锻炼。房子是中介找的,图它便宜,安静。房东是个不爱说话的中年女人,签合同的时候,她眼睛一直躲着我,好像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
回到家,我把从便利店买的三明治和牛奶扔在桌上,打开电脑。屏幕亮起,密密麻麻的坐标点和街道名称铺满了整个视野。这是我的世界。一个精确、有逻辑、没有意外的世界。我把耳机戴上,隔绝了窗外的一切声音。
工作到深夜。摘下耳机的时候,耳朵里嗡嗡作响。我站起来,走到窗边。
小区的路灯昏黄,光线勉强能照亮楼下的路。那棵老槐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个佝偻着腰的老人。公告栏就在那片影子里,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