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不是稻草。”她声音哽咽,“我是另一艘船。” 老爷子笑了,眼角的皱纹如菊瓣舒展:“那就做一艘领航的船。”
他轻轻翻开《苏绣秘谱》,指向一页已经模糊的图样——那是失传已久的“绣瓷纹”。
“下个月省里有传统工艺创新展,我给你报了名。”老爷子站起身,拐杖敲在青砖上发出笃笃的回响,“就用苏绣配瓷艺,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传承。”
祠堂重归寂静。
林晚晴缓缓站起,麻木的双腿让她踉跄了一下,扶住供桌才站稳。
梅瓶在她手中微温,仿佛有了生命。
接下来的半个月,她把自己关在老爷子腾出的旧窑厂。
失败接踵而至——绣线在高温下碳化,釉料覆盖了绣品的灵动,温度控制稍有不慎前功尽弃。
第十七个试验品出炉时,她几乎要放弃。
那瓷坯上的玉兰绣样在窑变中扭曲变形,像极了她的婚姻。
手机亮起,是母亲发来的消息:“晴晴,苏家来说你任性胡闹,要暂停给你的绣房拨款。要是过得不好,就回来吧。”
她闭上眼,想起出嫁那天,母亲将《苏绣秘谱》塞进她箱底时说:“苏绣传女不传男,你这一去,就是两家的桥梁了。”
桥梁?
她现在卡在中间,进退两难。
“这不是林大师吗?”讥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周氏带着几个妯娌站在那儿,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听说你把老爷子的窑厂搞得乌烟瘴气?”周氏走进来,随手拿起一个失败的瓷片,“这就是你的创新?苏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林晚晴沉默地看着她。
这些日子,类似的嘲讽她听得太多,多到已经麻木。
“明天就是家族考核,拿不出像样的作品,就乖乖去明哲的厂里做设计总监。”周氏将瓷片丢回工作台,“苏家不养闲人,更不养祸害。”
她们离开后,林晚晴在工作台前坐到深夜。
月光再次透过窗棂,与那天的祠堂一般无二。
她翻开《苏绣秘谱》,目光停留在最后一页的小字上:“绣之道,不在形似,而在神传。瓷之道,不在完美,而在天成。”
形与神,工与艺,控制与放手......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她脑中成形。
她放弃了将绣品直接烧制在瓷器上的尝试,转而研究釉料与丝线的共鸣。
用绣针蘸取特殊调配的釉料,在素坯上以针法“作画”,再覆以透明釉。
绣线在高温中灰飞烟灭,却留下了独一无二的“针迹窑变”。
天快亮时,她捧着最后一件素坯走进窑室,设定好温度曲线。
这一次,她不再强求控制,而是在针法中留足了随机的余地。
家族考核设在主宅大厅。
苏明哲坐在主位,看到她空手而来,眼中闪过失望。
“你的作品呢?”周氏迫不及待地问。
林晚晴看了眼时间:“还在窑里。” 满堂哗然。
“胡闹!考核时间都敢耽误!”一位叔公拍案而起。
就在这时,老窑厂的管理员捧着个木盒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出来了!出来了!”
木盒打开的那一刻,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那是个月白釉的玉壶春瓶,瓶身仿佛笼罩在江南烟雨中。